「是的……」听大人说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祝干寿颓然:「当时年轻气盛、春风得意,着实孟浪了些,想不到便祸从口出,被自己的一句话改变了命运。」
「当官的因一言获罪,并不算稀奇,」沉默轻声道:「但难能可贵的是,你没有就此消沉,而是兢兢业业的艹持政务,断狱平讼,修葺城墙,编练乡勇。从这点来看,你就比大多数官员要强。」
「下官……在下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祝干寿面上的表情柔和许多,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次却逾越了本分,冒犯了上官,请大人责罚。」
「跟你说实话吧。」沉默走回大案后坐下,没好气道:「如果从我个人论,你确实冒犯、甚至欺骗了我,我恨不得让你扒了官府滚蛋,有多远滚多远,一辈子见不到才好。」说着正色看一眼祝干寿,一字一句道:「但是从苏州府的角度,你确实是个好县令……这年头好官不多,尤其是县令,能保持节艹,让百姓少吃点苦头的,就更是少见了。」
「我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好恶,就让昆山县十几万父老失去了他们的父母官。」望着难以置信的祝干寿,沉默沉声道:「托了好官紧俏的福,你逃过这一劫,但如果再敢自作主张,或改弦更张,咱们就新帐旧帐一块算!」说着一拍桌上的卷宗道:「给你提个醒,这里面的东西,便足以将你送入牢房了!」
当初祝干寿与徐五一干人虚与委蛇,可着实装了一把『官匪勾结』,原本他的打算是,等钦差来了,必会询问自己,到时候交出魏家二兄弟,再将事情的真相一揭发,自然可以将自己洗干净。但现在天使没来,事情也已经水落石出,不会再调查下去了,如此谁也没法证明他是装的。
祝干寿嘴角一阵嗫喏,但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算是被沉默彻底捏扁了,竟然从骨子里对这位大人萌生出畏惧来。
「退下吧。」沉默一挥手道:「是要我不计前嫌,还是变本加厉,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祝干寿点点头,给沉默磕了三个头,便托着沉重的步子退下,回到昆山县,去接替海瑞那一摊了。
「大人真的就这样放过他了?」将祝干寿送走,三尺回来不甘心的问道。
「既然成了徐阁老的学生。」对着自己的心腹,沉默自然无所顾忌道:「就得好好学学他的手段。」
「徐阁老的手段?」三尺道。
「先隐而后发,」沉默轻声道,见三尺一脸迷茫,只好白话解释道:「俗语又叫秋后算帐,或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哦,」三尺悟姓很高,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现在风头正紧,若是对付他,对我们的名声不利,所以得先等等,过的一段时间,外界对这事儿不再关注了,到时候再跟姓祝的算帐,对不对?」
「那是徐阁老的选择。」沉默摇头笑道:「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得比他强点才行。」说着双目微眯道:「欠了我的债,就得连本带利的还,还不清就分期付款,休想一了百了!」说着重重一锤桌面道:「徐家也不例外!」
沉默说到做到,三天后,他便再次莅临松江府。与前两次的便装简行不同,这次他穿着官服,坐着官船,到了松江码头后,便换乘八擡大轿,带着全副仪仗,一路上鸣锣开道,浩浩荡荡便到了徐家门口。
看见徐家仅开着侧门,一身戎装的铁柱大声道:「开正门!」
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也不能怪官员们出门爱摆谱,因为官威这东西,八成要靠这些仪仗随扈体现出来。沉默上两次来,徐家的门子狗眼看人低,明知道自己是五品官员,依然十分怠慢。但今天被他的仪仗震慑,全都跪在地上,只有一个屁滚尿流的进去通禀,不一时便中门大开,徐家兄弟俩迎了出来。
这也不是大家第一次见面了,只是望着那不怒自威的官员,徐家兄弟不由感到十分陌生,心说这还是那个沈拙言吗?
只好压下心中的疑窦,恭恭敬敬请沈大人进去,在前厅就坐。
徐老夫人出来相见,沉默以晚辈礼参拜后,废话未几,便单刀直入道:「前曰老夫人说,如果有歹人冒充贵府家人,当按律而断、严惩不贷!现在学生已经查明,特来将名单呈给老夫人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