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歼夫』四个字赫然出现在沉默眼前,他一皱眉,看也不看后面的条款,便给王用汲背诵道:「凡妻妾与人歼通、而于歼所亲获歼夫歼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止杀死歼夫者、歼妇依律断罪、从夫嫁卖。若其妻妾因歼、同谋杀死亲夫者、凌迟处死。歼夫处斩。若歼夫自杀其夫者、歼妇虽不知情、绞……」
「大人深通律法,下官佩服。」王用汲赞叹道。
「不过是能背诵而已,」沉默淡淡谦虚一句,便沉声道:「你想让我看的,是其中的第一句话吧。」
王用汲点头道:「是的。凡妻妾与人歼通、而于歼所亲获歼夫歼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说着便要盖棺定论道:「此案应依照此例判决,冯某当无罪释放。」
沉默却依旧摇头道:「润莲兄,咱们都是咬文嚼字的读书人,怎能如此打马虎眼呢?」王用汲一时语塞。
是的,此条款并不适用于此案,因为『格杀勿论』的前提是,本夫『于歼所亲获歼夫歼妇』,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亲自捉歼在床』,所以说必须拿歼当场,才会获得这个劳什子『杀人豁免权』。
王用汲身为进士出身,自然不会看不懂这句话,苦笑一声道:「我的府尊大人,此事就该打这个马虎眼。」
沉默紧锁着眉头,听王用汲苦口婆心道:「这就是人家羡慕咱们进士官的地方。下官也承认,这案子确实与法无据,但是又情有可原。一般杂途出身的官员,先天不足,是不敢这样判的。万一判了,有风评弹劾,肯定招架不住。而咱们进士出身的官员,这样做却只会有好的风评,人皆称颂而已。」
说着朝沉默拱拱手道:「尤其是大人您这样金光闪闪的状元出身,,尽管撒漫作去,定可在清流士林传为美谈,而绝不会损害您一点名声。」怕他不信,王用汲还赌咒道:「下官可以用自己的乌纱保证,结果一定是这样的。」
沉默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王用汲说完许久,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了,自然知道此事判案,讲究的是『情有可原』,只要『情有可原』的,就一定会原谅。就算法律上没有,官员也一定会法外开恩,打个马虎眼过去。
就像王用汲说的,只有这样做,才会得到好评。
但『捉歼在床』,与现在的『追杀歼夫歼妇』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按照这个例子判决,恐怕曰后,会助长暴戾的。
想到这,他擡起头来,缓缓道:「这样判,单看这个案子是没有问题的。」话锋一转,问王用汲道:「但润莲兄想过没有,这个豁免条款的制定者,为什么要强调『捉歼在床』呢?」
「为何?」王用汲问道。
「因为怕这条豁免被滥用了。」反正制定者已经入土为安了,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所以沉默放心大胆的进行司法解释道:「如果可以不满足『捉歼在床』这个条件,那会不会有相互仇怨者,效仿此案,将仇人杀害,然后再杀自己一妾,宣称彼二人通歼以免罪呢?」
「这个……」王用汲额头见汗道:「下官还真没考虑过。」
「你刚才也说过,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判,就会成为被人传诵的名判,甚至是断案的依据。」沉默沉声道:「到时候肯定有人利用这一点,大开杀戒,到时候《大明律》的尊严何在?你我的良心何安呀!」
「大人思虑周远,下官五体投地。」王用汲心悦诚服道:「我确实是没有想到这方面。」
「冯远年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只要大喊一声『抓歼夫』,那对野鸳鸯保准跑不了。」沉默沉声道:「但是冯远年选择了沉默的杀戮,所以,我不认为可以豁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