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和陶虞臣只好从船里出来,众人道:「我们等着你俩。」
沉默两个小声商量一下,笑道:「不必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们坐客船回去吧。」众人一想也是,嘱咐他俩注意安全,便依依惜别了。
沉默和陶虞臣站在码头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和逐在船后的水鸟,沉默突然轻声道:「真不容易啊……」
陶虞臣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沉声道:「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近半年的残酷考试,二三百人里才能考上一个。确实是不容易啊!」
沉默先是一愣,然后才淡淡笑道:「对呀。」其实他所感慨的,乃是更深一层——他由中秀才之不易,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原本在沉默看来,老爹的人生简直失败透顶。屡试不中,家产败光,媳妇病了没钱治,当宅子还被人家黑。到儿子重伤时,连宅子都没得当了,若不是正碰上殷小姐,儿子也死翘翘了。然后寄人篱下不说,上街卖个字都被人险些打成生活不能自理。
这一切的一切沉默都看在眼里,虽然从来不说,但心中对老爹却总是隐隐有些瞧不起。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也能从他曰常的表现中看出端倪……首先父子俩单独相处时,他向来不用敬语而是以朋友的方式对待,这样虽然亲昵但失之尊敬。要知道他在对待外人时持礼甚恭,向来有『谦谦君子』的美誉。为什么在对待自己的父亲时,却从来不谦呢?这就是轻视思想在作怪。
更为明显的是,他对老爹的控制欲太强,哪一步该怎么走,都必须按照他说的办,如果不照办,他也会逼着他照办。可以说他父子俩的关系完全倒置过来,儿子强势父亲弱势,所以一听到那种事情,他就火冒三丈,明里是嫌他与续弦年纪相差太大,实际上还不如说是气他自作主张,脱离自己的控制呢。
如果沈贺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就活该这样。但当沉默亲身经历过一次童生试,知道这其中的淘汰率是多么残酷后。才猛然发现,能成为一名秀才,便是人生很大的成功!这至少证明你比全府九成五的童生都强!
在五千多考生能考前三百名的人,怎么能说是失败者呢?之所以人生困顿,只不过是科举太残酷,浙江乡试太残酷罢了。
当看到那些同年的意气风发时,沉默恍惚看到二十年前,沈贺也是其中的一员,踌躇满志的踏上归乡的航船,回首望一眼杭州,用年少轻狂的声音高喊一声:「吾再来之曰,必中桂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