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星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继续侃侃说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朝廷不给河套,难道他们自己不能趁机夺回么?三娘子若是此时起兵夺取河套,朝廷还能分兵保住河套么?根本保不住!明知保不住,为何不干脆主动给她河套?”
“再退一万步说,即便三娘子拿了河套,最后还是趁机南侵,那起码也能收到缓兵之计的效果。一场谈判,总能为朝廷争取几个月,朝廷有这几个月,就能先集中全力对付左翼蒙古。”
“所以,就算明知是肉包子打狗,此时也应该给出河套、送还俘虏!”
户部尚书杨俊民也举着笏板,出列道:
“臣赞同放弃河套、送还俘虏以安抚结好青城!元辅这是老成谋国之言!纵如石大司马所言,朝廷不给河套,难道右翼蒙古不会自己夺吗?眼下朝廷顾此失彼、左支右绌,能保得住无险可守的河套故地么?”
“既然肯定守不住,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暂时送给三娘子,让她能压服内部,继续交好朝廷?”
“送出河套。最坏就是三娘子出尔反尔,那也能争取几个月的时间。最好的结果,却能让三娘子出兵攻打左翼蒙古的老巢,抄了察哈尔汗的后路。为何不赌一赌呢?难道朝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王锡爵这才点头道:“还是诸公深知吾心呐。老夫就是这个意思。河套送与不送,如今不在朝廷掌控之中,反正也保不住了。所以干脆用来做个顺水人情,给青城一个台阶下。什么是相忍为国?这就是啊。”
“唉,老夫难道愿意出此下策?老夫今日朝堂说出这番话,后世史笔如刀,老夫会是何等骂名?可是国事如此,老夫焉能顾惜身后之毁誉?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叹息,众人都是神色黯然,唏嘘不已。
王锡爵谏言送出河套,就是割地之议。哪怕此策有利于纡缓朝廷当下困局,可谓忍辱负重之良策,可不管是什么结果,王锡爵的名声都会大损。
站在武将之首的英国公张惟贤,也出列道:
“臣,赞同赏赐三娘子河套、送回蒙古战俘!”
一时间,成国公朱应槐、定国公徐文璧也出列赞同王锡爵放弃河套、释放战俘的策略。
“臣,附议!”
因为眼下,这的确算是个办法。最坏,也能起到缓兵之计的效果。朝廷眼下最缺的,不就是时间?
而赞成张位、沈鲤的意见,反对放弃河套的大臣,却只有三人,处于绝对的劣势。
郑贵妃坐在珠帘后面,看着殿堂上主张放弃河套的大臣,忍不住又恼了,没好气的说道:
“诸卿说了半天,就是要送出祖宗一块地,讨一个蒙古女人的欢心?地是我的,凭什么给她?大明是天朝上国,还要讨好一个蛮夷女子?那谁来讨好我?哼,我是大明摄政皇贵妃,扶太子监国已经半年,为何没有人送我一块地?我比她差哪?”
她真的生气了。实际上她不知道河套有多重要,可她听说要送一大块地,就本能的觉得心疼,觉得吃了血亏,舍不得!
王锡爵等人听到她的话,面面相觑,都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默默说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唉,女人当权是真的不行呐。哪跟哪?这是能置气的事情么?
郑贵妃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要自己送一大块地,讨好一个蒙古女人?太气人了。
那是大明的地,就是她儿子常洵的地!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放弃河套?元辅公忠体国,一片苦心,却是一叶障目!”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三品文官常服昂然入殿。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生的面如冠玉、貌如好女,更兼气度清越、风采照人,正是眼下风头正盛的兵部侍郎、钦差四省练兵大臣、经略使郑国望!
这位国舅爷,不是在洛阳练兵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他们不知道,郑国望这些年一心一意学习朱寅,很重视情报,将一部分锦衣卫校尉训练的直追国初,在草原也布置了细作。
所以,她虽然人在洛阳,却能提前预判出蒙古大军要南下,还知道了河套的消息。她情知事关重大,立即提前半个月入京。
她和郑贵妃是“姐弟”至亲,所以有不经请旨就能随时回京陛见的特权。接到消息后,她立刻快马离开洛阳北上。
“四弟…”郑贵妃见到突然回京、风尘仆仆的郑国望,不禁又惊又喜,“你可是回来了。”
见到最喜欢的弟弟,郑贵妃好像有了主心骨,她都不在意朝会的庄严场合,毫不掩饰自己的亲切,让朝堂的气氛都变得不太正式了。
郑国望却是不疾不徐的大礼参拜,一丝不苟的行礼道:
“臣兵部左侍郎、副都御使,钦差山东、山西、陕西、河南练兵大臣郑国望,叩见监国太子殿下!叩见摄政皇贵妃殿下!恭惟皇帝陛下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