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对于这番诡辩,更是连反驳的兴趣都欠奉,只是冷哼一声的给了冯梦龙一记眼风。
“好了。”朱寅这才再次发声,“北使,你也听到了。吾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所谓南朝为臣、北朝为君,约为父子之国,属实大谬,断无可能!天子先有国,然后有家。先有公,然后有私。陛下虽是太上皇之子,却不能因此而自降国格,屈尊我朝。这不是家礼,这是国礼。孰轻孰重,北使身为饱学之士,理应心知肚明。”
忽然泰昌帝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方从哲,语气清幽的说道:
“北使,你回去告诉太上皇,朕虽是他所生,却并非太上皇之臣。天下公私分明,仅凭父子血缘,太上皇还当不得父皇帝。朕这个南朝之主,身负大明社稷,也不敢以私废公的当个儿皇帝!”
泰昌帝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心灵剔透了。他对父皇早就心灰意冷,形同陌路。就算朱寅不反对,他也不想当万历的儿皇帝。
方从哲神色苦涩,只能叹息一声。朱寅油盐不进,泰昌帝本人对父子至亲也冷漠以待,此事是无法完成了。
南朝拒绝称臣称子,那纳贡、岁币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可方从哲还想为北朝尽量多争取一点好处,谁让南朝更富呢?
“国主陛下,吴王殿下。”方从哲硬着头皮道,“就算南朝不愿称臣我朝,可南朝也尊大明天子为太上皇,这个太上皇,南朝总是要认的吧?”
朱寅知道方从哲心中所想,忍不住为此人的灵活变通点了个赞,笑道:
“陛下在孝陵登基即位,遥遵皇父为太上皇,这是国礼,岂能儿戏?本朝自然要认太上皇。”
方从哲肃然道:“外臣相信,南朝同属大明一脉,也应该是以孝治天下。外臣姑且不论君臣之国,只论这礼制孝道,难道南朝不该供养太上皇吗?”
朱寅点头道:“自然应该供养。本朝既然尊陛下之父为太上皇,岂有不供养之理?”
“好!”方从哲拱手一礼,“那外臣希望,南朝为了供养太上皇,每年应该进献白银四百万两,作为给太上皇的供奉。否则,难道太上皇仅仅只是一个虚名么?民间百姓,尚且要赡养父母,何况天家?”
“自然可以。”朱寅还是神色不变的笑笑,“本朝可以供养太上皇。可前提是,太上皇愿意接受我朝所上的尊号,他自己要正式下诏退位,承认陛下为大明天子。如此,我朝岂有不供奉太上皇的道理?”
方从哲闻言,不禁腹诽朱稚虎狡诈如狐,难以对付。
他居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承认应该供养太上皇,可又要皇上自愿下诏退位,承认信王为大明天子。这怎么可能?
就算自己愿意,皇上会愿意、贵妃会愿意?
“吴王真是,真是…雅量高致!”方从哲憋了半天,也只能给出一个惯用来评价朱寅的‘雅量高致’。
米万钟眼见北使吃瘪,当下说道:“陛下,摄政王,我朝愿意和南朝结盟,就算不能相约夹击北朝,也请求开通商道,从川北到青海,再到西域…”
朱寅点头道:“善,可也。”
原来,东方通西域的有三条路,最传统、最便捷的当然是丝绸之路,走河西走廊。除此之外,四川还有一条通西域的商道:羌中道。
朱寅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两年之内,他一定要拿下陕西、甘肃,将河西走廊控制在手里。
最后,只完成一半使命的方从哲,只能捏着鼻子签了国书,约定暂时南北分治,算是变相承认了南朝。
当然,这仅仅是援兵之计、权宜之计。
在朝廷眼中,所谓南朝就是叛逆,伪朝。只要郑国舅的大军编练完成,朝廷有了足够的钱粮,就会再次大举南征!
米万钟也签了国书,约为盟国。就这么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让北使方从哲十分难堪。
可方从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国结盟,约定共同对付北朝和吐蕃。
尴尬万分的北使,一怒之下谢绝礼部和鸿胪寺的挽留,第二天就返程北归了。
米万钟则是多待了几天,直到正月初八,才离开南京西归覆命。
…
正月初五,朱寅果然召见了张居正的儿子,张静修。
话说,若是没有张静修从大报恩寺逃出来,朱寅年前也不会发动灭佛运动。
张江陵也算后继有人了。
“晚生张静修,拜见太傅、摄政王…”张静修从容不迫的下拜行礼。
戚继光说的不错,张静修不愧是最像张居正的一个儿子。他在朱寅面前应对从容,举止得当,很有乃父当年的三分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