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寅老实不客气的为张居正选择了“忠武”谥号。
同时,恢复张居正太师的头衔,按照礼仪重修坟墓。
接着,又下令寻访张居正的子孙,结束流放远戍,送到国子监读书。还赏赐田地一千亩,赏银一万两,重修张氏祖宅。
万历对老师很是冷酷无情。张居正一家饿死十七口,几个儿子自杀的自杀,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就是他自己,也坟墓被毁,差点被开棺戮尸。
经此大难,张家也不剩几口人了。
朱寅又令地方官修建功德牌坊,褒奖张居正。还亲自写了四个大字:功耀隆万。
然后送给张家作为匾额。
还让国子监、翰林院联合组织人手,编写《江陵政要》,辑录张居正秉政期间的为政措施,要求一年之内完成,然后刊印天下。
短短两天工夫,张居正就从被抄家的奸臣逆党,变成国家功臣,张忠武公,太师。
散落各地的张家幸存者,也在惨烈的政治清算中,迎来了命运的改变!
……
八月十五大早,朱寅带着宁采薇、宁清尘等人,还有小黑、飞虎,回青桥里老家过节。
朱寅乘坐摄政的金辂车,打着全副仪仗,在全城百姓的瞩目之中,从熟悉的聚贤门出城,经雨台,过外城凤台门,一路上煊赫无比,声势浩大。
光是扈从的卫士,就有千人之多,可谓浩浩荡荡。
眼下身份不同,朱寅出行的保卫和仪仗当然不能马虎。不是他想显摆,而是不能再随便了。
想要他死的人很多。
青桥里,宁采薇这些年回来过多次,因为南京生意重要,她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南京,回来就住在老宅。
宁清尘也回来过一次,看望奶娘赵婵儿。
唯独朱寅,自从去北京参加会试,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算起来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离开青桥里,他还是个举人。可八年后,他是摄政太傅、宁国公。
不仅仅是朱寅,就是随行的兰察、梅赫、尼玛这三个女真护卫,也都是神色感慨。
终于又回来了啊。
时值中秋,朱寅站在溧水之阳远眺。青桥里稻香扑鼻、溪水潺潺,一派秋高气爽、岁月静好的风情。
似乎,还是当初一般模样。
然而朱寅却敏锐的发现,乡亲们的日子,明显不如八年前了。
记得第一次来青桥里时,孩子们的衣服很少有补丁,农夫农妇的脸色也很红润。
可是现在,他发现不少孩子的衣服上都有补丁,不少村民已经面带菜色了。
仅仅八年时间,哪怕是南京城外的郊区乡村,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下降很多。
朱寅不问也知道原因。
加征剿饷!大派税监!
这些年,朝廷为了镇压哱拜、援朝抗倭、镇压西明,总共加征一千多万两白银。但因为吏治的腐败,实际征收却是层层加码,最终收的银子起码三四千万两。入国库的最多三成,大头都被层层贪墨了。
这么重的负担,富裕的江南地区都难以承受。加上税监的勒索,百姓的苛捐杂税何止翻倍。
八年时间,世道竟是大不同,隐隐已有末世之相了。
连青桥里都开始民生凋敝,何况其他地方?
一身素缎襦裙、怀中抱着婴宁的宁采薇,站在朱寅身边,语气感慨的说道:
“这几年,乡亲们的日子都难过起来。我之前回来,每次都送点银子给他们,还在乡村里办了福利救济院。有我帮忙,张家、刘家也不敢再欺压他们。”
“青桥里的日子还算好的,毕竟有不少人是我们工厂的工人。但我们也雇不了那么多人。”
“天下需要帮助的人到处都是,光靠我们,就是散尽家财也帮不过来,归根到底还是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革。”
朱寅伸出手,摸摸婴宁的小脸,闻着女儿的奶香味,又挠挠她的小脚丫,笑道:
“但愿等到婴宁像清尘这么大,她看到的就是一个新的大明。”
“咯咯…”婴宁忽然笑起来,嘴里直冒泡泡,两只小手抓住朱寅,往死里掐。
“嗳…”宁采薇有点无语,“你这名字取得好,婴宁,竟是一语成谶一般,就是喜欢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