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年近五十,却尊称十六岁的朱寅为“朱公”,真是有些违和。
按照礼制,应该朱寅礼敬李昖,因为高丽国王在大明的体例是亲王,地位尊贵。朱寅只是个臣子,理应主动拜见李昖。
但高丽又是大明藩属国,是大明的臣子。朱寅作为代表天朝和天子的钦差,又天生压了高丽王一头。
这么算的话,论起秩序先后,当然还是高丽王礼敬钦差大臣。可高丽王毕竟位同亲王,钦差大臣也应该礼敬高丽王。真要计较起来,就是分庭抗礼,不分高下才对。
之前郝杰当经略时,高丽王还有几分矜持,努力端着架子。可是眼下的经略使换了朱寅,他反而主动放低姿态,如下属拜谒上官。
当然,也是有所求。
且说这位高丽大王,义州大捷前整日价皱眉不展,长吁短叹,在行宫中饮酒作赋,直如李煜一般,无非是黍离麦苗之哀,国破飘零之叹,用醇酒美人、马吊博戏来麻痹自己。
可义州大捷之后,他就人逢喜事精神爽,仿佛打了鸡血,在臣下面前很是恢复了君主的霸气。虽说仍然沉湎享乐,可与之前到底不同,就是嫔妃也发现,大王突然龙精虎猛了。
今日他来见朱寅,虽然表面恭敬,那种容光焕发的喜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好像朝鲜已经山河光复,他又回到百盛开的景福宫了。
朱寅见状心中有数,暗中鄙夷不已,微笑着摆手道:“殿下请!”
“朱公请!”高丽王这才跟着一起入内。
奉茶之后,李昖套着近乎说道:“小王适才听朱公抚琴《幽兰》,当知朱公为王者香,不与众草为伍啊。朱公之为人哉,真如空谷幽兰,不因无人而不芳。小王闻之,悠然神往。”
高丽大臣柳成龙也附和着说道:“此乃素王(孔子)之弦歌,亦是朱公之冰心。七弦之上,明月清音。在下虽是庸俗愚人,也能听出朱公情志,巍巍乎高哉。”
君臣二人逮着朱寅一顿猛夸,接着就献上一份礼单,用之前对付郝杰和高淮的法子对付朱寅。
“朱公为了高丽社稷,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小王既感激万分,又惭愧不安。这是一点心意,请朱公笑纳…”
这份礼单真不轻。赫然是黄金五百两,九分规格东珠八颗,三尺红珊瑚一株…价值最少二万两白银。
这只是一次送礼,出手不可谓不大方了。
可是朱寅完全没有收下的意思。这是贿赂,他作为经略大臣,担着天大干系,怎么可能会收高丽国王的礼?
“殿下客气了。”朱寅婉言推辞道,“下官奉旨入朝抗倭,勤劳王事乃是分内之事,怎敢收受殿下厚礼?下官心领便是。”
说着将礼单轻轻推回。他的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态度,也不管李昖是不是尴尬。
根本不吃这一套!
朱寅推回礼单,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有话直说即可,却是不必如此。”
李昖见朱寅不收礼,不禁想起去年朱寅出使日本经过朝鲜时,拒绝美女侍寝的事情。
他这才知道,朱寅和其他明朝官员,真的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