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斐姬也忍不住插话道:“上様,在下也以为,明国是不会同意的吧。毕竟他们还没有出动大军入朝呢,怎么也要打几场败仗,才有可能同意啊。”
“就算稚虎君愿意暗中帮助日本,可是这种条件的和谈,稚虎君怕是很难促成,又怎么能借此立下大功呢?”
秀吉又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不看两位侧室,而是看向屏风上自己高大的影子,声音带着金石之音,铿锵有力:
“那么,就继续打下去吧。神国武士受到八幡神和毘沙门天的保佑,勇猛无敌,在朝鲜势如破竹。明国又能如何呢?”
“明军进入朝鲜,等待他们的,将是神国大军的雷霆之力。等到那时一溃千里,就会知道这五个条件其实很厚道了。”
“到那时,稚虎君再出面促合的话,也就易如反掌。等到明国答应议和,余就兑现承诺。”
他当然知道茶茶的心思。所以为了自己可能拥有的儿子,他不介意重用朱寅,给朱寅一个获封百万石高大名的机会。
他很欣赏朱寅的才能。有茶茶的关系,如果朱寅效忠丰臣氏,辅佐他的儿子,将来完全可以接任石田三成和浅野长政的位子。无论是奉行还是家老,都很有希望。
长政听到秀吉的话,却是微微一笑。他当然清楚,太阁想征服的不仅是朝鲜,更想征服明国。
甚至征服明国也不是终点。等到征服明国,就利用明国的人力物力,再征服天竺国和南洋各国,真真正正的布武天下,八纮一宇!
蒙古人能做到的事,神国为何就做不到呢?
甲斐姬说道:“上様所言,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可是眼下,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稚虎君呢?只是当做不知道吗?”
秀吉早就心有成竹,毫不迟疑的回答:
“他不愿意泄露,那就不要挑明。只要是不过分的事情,就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吧。监视他的忍者先撤回来,暂时不要刺探他了。”
“他的身份是明国使臣,无关利害的事情,就不要让他为难了。只要他做事有分寸,就不要限制他的行动。”
“他是明廷少有的主和派大臣,不要破坏他对日本的感情,尽量对他行以方便,让他知道日本的友善。等他回到明国,如果能身在明国心在日,定期为日本提供明廷机密情报,那不是好事么?”
秀吉果然是手段诡谲的厉害人物,可谓步步为局,将朱寅是阿市养子的身份价值,利用到极点,计算人心是信手拈来。
倘若朱寅真是阿市养子,对日本很有感情的话,那么秀吉这步棋就真走对了。
可惜他不知道,朱寅并非阿市养子,对日本更不仅只是没有感情。
长政抚掌笑道:“太阁殿下真是高明啊。那么,稚虎君就身在曹营心在汉,哪怕在明国也能为日本效力了。”
他还有话没说,那就是秦桧的故事。
因为这个比喻似乎有点不妥。毕竟神国不是金国那样的蛮夷啊。
秀吉又问:“长政,余还有事情问你。朱寅这此专门带来几十个密宗高僧,你查出什么没有?”
长政道:“这些高僧本是在北京传法的,明国皇帝很信任他们。朱寅请求皇帝,要求带僧团来日本。朱寅的意思是,神国受到南蛮基督教的侵染已经很严重了。”
“他认为这是信长公当年对基督太过宽容,却又大大削弱佛家,导致基督趁虚而入。”
“所以,他就请求皇帝赐予皇家寺庙的僧人,来日本弘法。朱寅曾经对僧人说,日本是礼敬三宝的文教之国,可惜如今有夷教之患,希望高僧们到了日本,帮助日本抵御南蛮夷教,保护日本民心不为南蛮蛊惑,坠入魔道。”
“这些话,是僧人们在馆舍中交谈说起的。”
秀吉忍不住赞赏道:“稚虎君真是个有心人啊,不枉费在日本长大。他对日本的情感,真是发自肺腑呢。”
说完他的目光有些冷厉,“日本忍耐那些南蛮已经很久了!之前信长公为了他们的铁炮和大筒等物,不得已纵容他们,允许他们传教,贸易。结果搞成什么样子了?九州岛都快成南蛮的教区了。”
“再这么下去,神国还是神国吗?这些南蛮居心叵测,迟早会酝酿大祸。人心要是坏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甲斐姬道:“还请上様多多忍耐吧,皈依夷教的大名、豪族、武士、国人众,还有町人、农民,那是数不胜数啊。眼下这九州诸国,夷教更是深入人心,若是动了他们,日本一旦混乱,那么朝鲜战事…”
“五年前,上様颁布《伴天连追放令》,要求所有传教士限期离开日本,结果呢?结果他们不但不离开,还勾结大名裹挟民意,影响上様一统日本的大业。”
“若不是上様及时妥协变通,他们也不会为了交换,支持上様统一日本。”
秀吉摆摆手,“余心中有数,不会硬来。解决南蛮夷教,还是要靠八百万神灵,靠佛祖菩萨对人心的教化。朱寅想的很周到,说明他是真的担心日本,这些密宗高僧,来的很是及时啊。”
“就让他们待在九州岛吧,修建几座密宗大庙好好供养,和南蛮夷教抗衡。九州岛是日本的,不是南蛮的。”
长政又道:“使团还有一群蛮族武士,看上去很是彪悍,应该是明国辽东的女真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