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老爷。
朱寅只能问道:“徐庄头,南庄还有多少庄客(佃农)?不管男女老幼,全部算在內。"
“唉呀。”徐庄头一拍脑门,神色惶恐而憨厚。
“老爷恕罪,这个老朽真的不知!只知道有一百五十二户,到底多少人却是一笔糊涂帐,大概有七八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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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寅翻了个白眼,“连多少人都不知道,你们还真是-算了,你们先去统计一下人口,名册登记造册给我。”
又缓和语气的说道:
“还有,你们有多少口粮,有多少孩子读书,老弱病残有多少,寡孤儿有多少,都一一统计。”
“这些是细活,大家认真点统计。至於杀鸡备酒的招待,那就免了,我很快就走,不会打扰你们。”
朱寅也不怪他们糊涂。
大明朝这种隱藏户籍的佃农极多。这也是为何大明如今有一两亿人口,
可黄册上始终是六七千万的原因。
明朝黄册,只统计纳税人口。纳税人口之外,根本不管。
各级官员心知肚明,可是事关他们自己的利益,当然不会去改变,时间一长就理所当然了。
至於皇帝,当然也知道实际人口远超黄册统计数据,可是他们囿於所谓的祖制,受限於利益集团的抗拒,也只能装糊涂。
朱寅记得,万历时期的西班牙人拉达记载:有一户姓夏的大户,家中有七十多人,但黄册上的纳税登记只有四人。
可见明朝对户口的管理,已经完全失控了。
否则王家怎么能將一个村庄的人口,变成自己的庄园农奴?
很多黑明的人,击明朝是农奴制,虽然太过偏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几个庄头面面相,神色惊,都感觉新庄主的做派,和王家大不相同。
似乎很是和气?
“老爷稍后,且在这里歇息,我等立刻去办。”
徐庄头等人行礼,领命退下。
朱寅总算感受到,佃户对大地主的敬畏了。
但这种滋味,他不喜欢!
却说几个庄头退下,都是犯了难。
“我等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只能写自己和家人的名字,怎么登记造册?难办啊。”
其中一个老者用满是污泥的手搔搔脑袋,说道:“请先生帮忙?我们给他一壶酒,他肯定愿意。”
徐庄头喜道:“对对!先生虽是外地人,但也算本家,是了不起的读书人,趁著他没离开,就请他办。"
几人立刻准备了一壶自己捨不得喝的酒,带了一些咸豆子,就一起赶到附近的山神庙。
山神庙中,一个头髮白、身穿青衣的儒雅老者,正翘著二郎腿,躺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
看到眾人过来,他立刻坐起来,写满落拓的老脸,顿时容光焕发。
“你们送酒送菜,像是有求於我?说吧,何事。”
“喝完你们这壶酒,做完你们求我的事,我就走了。”
茅庐之內,朱寅说道:“等他们登记完,我们就回去了。趁著还有空,
再去东庄。”
时间有限,他不打算多待。
庄姝道:“对,我们儘快走吧,不要在这吃午饭。你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指甲里全是黑泥,身上都是汗酸味儿,做的饭菜我可不敢吃。”
唐蓉也点头道:“是啊,我也吃不下。吃了我怕拉肚子。还是儘快走吧朱寅闻言,心中很是不喜。
过了一会儿,康熙脸色难看的过来稟报导:“主公,我们的车被拔辖了?”
“什么?”朱寅眉头一皱,“拔了车辖?谁干的?”
康熙摇头,“不知道。一对车辖都被拔走,应该是有人故意使坏。”
车辖是车轴和车轂上最重要的物件,乃“管辖”的本义。车辖被拔掉,
车就无法行走了。
每辆车的车辖,都有点不同,很难用其他车辖直接替代。
朱寅不禁想到了《汉书》中“投辖留客”的故事。
说是汉朝陈遵非常好客,每次客人上门,就令人偷偷拔掉客人的车辖,
投入井中。客人的车走不了,只能暂留。
难道,这里有人希望自己留下,所以才拔掉自己的车辖?
此地离家有二十多里地,没了马车,他带著一个婴儿和两个小脚姑娘,
总不能走著回去吧?
可恶啊。
但朱寅估计,这应该是哪个读书人的主意。
“这附近有没有水井?”朱寅说道,“找到最近的水井,我怀疑这是有人恶作剧,太损了。”
“是!”康熙立刻去寻找水井。
虽然他不知道车辖和水井有什么关係,可他只会执行命令。
山神庙內,已经有三分醉意的老书生,一边嚼著盐水豆子,一边喝著小酒。
神色愜意无比,又带著说不出的疏狂悲凉。
破败的山神庙,在他眼里好像是个鶯歌燕舞的楼台。
而身边的几个乡村老农,又似乎是高朋满座。
他整个人的气息,和周围的风景,和周围的秋色,融为一体。
一个流著鼻涕的小孩子走进来,像模像样的行个礼,说道:
“老先生,我们偷偷把车辖拔了,按照老先生说的,扔进了井中。”
老先生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然后呢?他们有没有寻找水井。”
流著鼻涕的孩子稟报导:“找了。老先生真是神了,他们真的派人去找水井,他们怎么晓得?”
几个老农也一脸佩服的看著老先生。
老先生將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
“朱家小儿,还是读书人!有趣,有趣!”
“若他诚如尔等所言,老夫倒是想会会这个小儿!”
ps:七千多字大章节啊,蟹蟹一直支持我的书友。这位老先生是谁,能猜到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