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还是更属意二公子所撰。」
「嗯嗯,既是定了、那便莫做犹疑。」
言到这里,单永面上尽是欣慰之色。
叔侄二人许久未见,言过正事过后,自也要叙些私谊。单永将郑云通引到茶室里头,茶室不大,陈设也简素。
靠墙摆着一张旧木案,案上堆着几卷未整理的丹经,中间放着张四方木桌,配着四张粗陶凳,茶盏是最普通的灰陶样式。
泡的是山巅采的「雾芽茶」,也是墟市里头常见的便宜货色,一泼沸水冲下去,叶芽在盏中舒展,泛着淡淡的绿意。
单永引着郑云通坐下,亲手给他斟了杯茶:「你师父当年送我这茶室时,还说要我少埋些典籍,多喝些茶养养神,结果我还是没听。」
他指了指桌角那株灵植:「那是你师父十年前寻来的『云叶菖』,说这菖草能安神助读,最适合我这整日对着书的人。
可我哪有功夫管它,浇水都看缘分,你瞧它叶片都泛着灰绿,倒委屈了这好灵植。」
郑云通顺着他的手看去,那云叶菖栽在青釉陶盆里,叶片修长,却没什幺精神,叶尖沾着点细尘,远不如阳明山别处的灵植那般水灵。
他想起师父平日里对灵植的上心,面上却也多了分笑意,只道:「师父素来爱这些能安神的草木,倒是云通太过不孝,却是悟不得其中雅趣。」
「你师父就是心细,」单永啜了口茶,目光落在云叶菖上,带着几分歉疚,「前几日我翻到本《灵植护养录》,还想着要给它松松土,结果一忙又忘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云叶菖的叶片忽然颤了颤,像是被什幺惊扰了一般。
郑云通和单永同时顿住,看向陶盆。只见那原本灰绿的叶片,竟缓缓透出层莹白的光,叶心处还冒出个淡青色的花苞,花苞裹着细碎的灵雾,不过瞬息,便「啪」地一声绽开。
花瓣薄如蝉翼,泛着淡淡的青光,茶室里顿时飘起股清苦却提神的香气,连杯中的雾芽茶,都似被这香气衬得更甘醇了些。
「这」单永愣了愣,伸手碰了碰菖草的叶片,「我养了它十年,从没见它开过花。」
话音刚落,郑云通忽觉窗棂外有灵光闪动,下意识转头去看。
只见原本漫山散淡的薄纱灵雾,竟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纷纷往秀灵峰方向聚拢,在空中凝成一条青金色的光带,光带尽头的瑶岫洞天方向,还隐约浮着个淡金色虚影,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十分。
没等二人细想,茶室外头忽然传来「当——」的一声钟鸣,浑厚绵长,穿透了山间的灵风与雀鸣,震得案上的茶经纸页轻轻颤动。
重明宗的吉事钟才新铸不久,竟就已然响亮起来。
此刻钟鸣一声接一声,连响九下,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清亮,似要把这喜讯传遍阳明山的每一寸峰峦。
单永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秀灵峰的方向,手里的茶盏都忘了放下:「镇灵钟九响,必是长老结丹功成!你师父.他成了!」
郑云通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热,先前压在心头的沮丧与牵挂,瞬间被狂喜冲得烟消云散。
他攥着怀里的手札,指节都有些发白,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粗陶凳,却顾不上扶,只望着单永颤声确认:「单师叔真的是师父结丹成了?」
「错不了!」单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窗外仍在汇聚的灵雾与空中的「丹」字,「云叶菖开花引灵聚,镇灵钟九响报吉讯,这是双吉兆!你快些去秀灵峰,讨得赏了莫忘了分给师叔一二。」
郑云通忙将桌上的手札仔细揣进怀里,对着单永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单师叔!弟子改日再来拜谢!」
言罢了,郑云通便转身大步往阁外走,青色法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竟把茶室里云叶菖的花瓣吹得飘出了几片,落在他的衣襟上,像是沾了层细碎的吉光。
待得郑云通走出藏经阁时,镇灵钟的余响还在山间回荡,淡金色虚影字仍悬在秀灵峰上空,连山间的飞瀑都似被钟鸣激得溅起更高的水花,水雾里都裹着淡淡的金光。
灵雀围着光带盘旋,仙鹤在云端长唳,整个阳明山的盛夏,都因这桩结丹喜事,添了几分鲜活的喜气。
阳明山的盛夏,似也因着康荣泉的结丹,更添了几分清灵与热闹。
候在瑶岫洞天外头的康大掌门自觉老怀快慰,便连惯喜严肃的蒋三爷亦也压制不住心头笑意、弯起眉眼。
然就在这重明宗上下俱都欢悦的时候,远在凤鸣州的费家宅邸之中,却就是笼罩着一层难以言述的压抑味道。
此时费天勤一双锐目里头满是凶戾之气,扫过满堂的费家金丹竟是几无一人敢得擡头。
「二三子、时候到了。这回可没得退路,身上骨头可软不得半点!且待不久后颍州传来消息,我等便就也要动作起来了。宗族兴废、真就在此一役,未做夸张!」
「遵老祖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