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幺?」
陈斯远擡头道:「圣上,您不记起居注,往后可不是由着野史随意编排?」
「嗯?」圣上抚须一琢磨,对啊!他不用记起居注,是怕自个儿一言一行全都漏出去,有些话实在有损明君形象。可没了起居注更麻烦,待自个几百年之后,那些野史杂记胡乱编排,只怕孝子贤孙连个驳斥的证据都没有。
若后续皇帝是个不孝的,那岂不是什幺脏水都要泼到自个几头上了,这哪儿成啊!
奈何圣上又不好朝令夕改,这方才罢了起居注,转头儿又收回成名————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略略沉吟,圣上随意摆摆手命陈斯远归位,什幺话都没说。
陈斯远退回原位,左右同僚暗自一挑大拇指,都暗自为陈斯远叫好。没了起居官,翰林院就少了两个缺儿,陈斯远此举是为翰林院谋福利啊,当得起一个大拇指。
却说迎春母子平安,此事自是须得报与荣国府。奈何这几日邢夫人、凤姐儿一直在家庙忙碌贾赦入土事宜,内中只王夫人、夏金桂留守。
得了信儿之后,邢夫人与夏金桂商议一番,忙分出两名小厮分别往海淀庄子与家庙报信儿。
倏忽几日,邢夫人与凤姐儿方才回转。虽是面和心不和,可好歹大房、二房——————
还维系着表面情意。
这日下晌,妯娌两个并儿媳两个便聚在荣禧堂,王夫人笑着恭贺,说了迎春生子之事。
孰料话音落下,不拘是邢夫人还是凤姐儿,俱都强颜欢笑。邢夫人嗤之以鼻,心道不过是生了个男孩儿,有什幺可展扬的?算起来自个儿的四哥儿才是小贼头一个儿子呢!
凤姐儿则恼火不已,同样的种子,怎地二丫头就能生男孩儿,偏生到了自个儿这儿就成了女孩儿?
略略契阔几句,邢夫人只说歇息两日便往小汤山别院去看迎春,当下别过王夫人与夏金桂,与凤姐儿各自回房。
过得两日,邢夫人身子康健还好说,凤姐儿却是热得病了。众人商议一番,本要将凤姐儿送去海淀庄子,奈何凤姐儿不去,只道小憩一番就好,邢夫人便自个儿拾掇齐整,乘车往小汤山而来。
邢夫人心下想的分明,看望便宜女儿与外孙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她真个儿想的是见一见陈斯远。
谁知此番到底扑了个空,到了地方才知,陈斯远新得了南书房行走的差事,每日家须得往皇城点卯,已经好些时日不曾来此间了。
邢夫人大失所望,因是与宝钗、黛玉说话儿之时不免就有些冷淡。
待两女将邢夫人送到月子房,邢夫人方才提起些许精神头。入得内中,与二姑娘迎春好一番嘘寒问暖,待得知屋中竹管通着冷泉,乃是出自陈斯远手笔,邢夫人就有些泛酸。
等得知迎春生产后第二日便得了诰命,邢夫人更是酸得牙都要掉了!
原还打算小住两日,刻下若不是眼见天色将晚不好回京师,只怕邢夫人立时就要走了。好歹住了一夜,转天又磨蹭了一早儿,邢夫人推说家中庶务繁多,乘车便回了荣国府。
邢夫人到得东跨院时,正赶上晚饭时分。
贾母在时,凤姐儿须得到荣庆堂彩衣娱亲。如今贾母往海淀庄子避暑,邢夫人为其婆婆,凤姐儿自是要来东跨院立规矩。
因着陈斯远反复劝说,邢夫人到底熄了让四哥儿袭爵的心思,是以待凤姐儿也没那般厌嫌了。
当下婆媳两个略略说了会子话儿,凤姐儿问起迎春情形,邢夫人忍不住撇嘴道:「你是不知,你那二妹妹如今可是享福了。远哥儿生怕她生产时热着了,早早移去小汤山别院不说,还往产房里引了冷泉降温————啧啧,只怕老太太都没这般福分呢。」
凤姐儿强笑道:「远兄弟待二妹妹极好,婆母合该高兴才是。」
邢夫人哼哼一声儿,道:「要说迎春这孩子也是苦尽甘来了,前脚方才生了个男孩儿,足足五斤八两,转天又得了懿旨受封孺人呢!」
凤姐儿讶然道:「二妹妹得了诰命?这————远兄弟入仕才一年,哪里就能封诰命了?」
邢夫人道:「说是远哥儿献了个打水井的法儿,活人无算不说,还让圣人躲了一灾————啧啧,二丫头真个儿命好!」
凤姐儿脑子里嗡鸣一片,哪里还能听进去邢夫人后续的话儿?王熙凤恋栈权势,一心谋个诰命。结果贾琏袭爵一事还没信儿,反倒是二姑娘迎春先得了诰命。这往后年节里走动,凤姐儿见了二姑娘岂不是要矮上一头?
又想到此番还是因着陈斯远,凤姐儿愈发心下泛酸,想起贾琏来更是厌嫌不已。
收摄心神,仔细答对过邢夫人,凤姐儿蹙眉回转自个几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