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此时,薛姨妈方才留意到迎春小腹隆起。
待内中只余母女两个,薛姨妈便蹙眉为难道:「我的儿,如今……还不见动静?」
八月出阁,到如今快三个月了,眼瞅着二姐姐小腹隆起,偏生宝钗就是没动静。便是薛姨妈不提,宝钗自个儿也发愁的紧。
只是话儿不好这般说,宝姐姐便道:「每月都要请丁郎中过府诊看,上回诊看过后,丁郎中说我这内热之症说不得要调养上一二年方才见效。」
薛姨妈恨不能以身代。
心思百转之下,瞧出女儿心绪不佳,她便笑着劝慰道:「许是儿女缘未到,左右你年纪还小,也不用太急。」
宝钗噙笑应下,薛姨妈又说道:「我瞧着……莺儿开了脸儿了?」
宝钗又不好说自个儿遭受不住,便笑道:「妈妈想来也听过夫君是个风流性儿。这东路院、西路院的大丫鬟,俱都梳拢了,偏我这西路院没动静,传出去只怕外人会说女儿是个善妒的。
莺儿跟了我这些年,总要给其一个着落,思来想去,早些时候便让夫君梳拢了。」
薛姨妈颔首不置可否,少不得又嘀咕了一通恩威并施的道理。想起宝琴来,又说道:「莺儿开了脸儿也好,免得远哥儿被琴丫头拐带了去。」
此时忽有奶嬷嬷抱了宝砚来,与母女两个笑道:「二姐儿听说有花园子,便吵着要去游逛游逛呢。」
宝钗闻言忙笑道:「是我的不是,竟将妹妹给忘了。」扭头又与薛姨妈道:「妈妈也是头回来,不若随我好生瞧瞧?」
薛姨妈应下,待穿戴齐整,便随着宝钗往后花园游逛起来。
今年只入冬时下过一场初雪,转天便被日头晒了个干净。刻下院中百草凋零,景致衰败,唯独登上听月楼往海子里眺望尚且有几分意趣。
游逛中,又有红玉过来道:「我们太太预备了席面,请姨妈游逛过了便往中路院赴宴呢。」
宝钗母女笑着应下。待游逛过园子,便一道儿往中路院而来。
众女契阔一番,便邀着薛姨妈净手、入席。谁知众人方才落座,便有红玉入内道:「也是赶巧,老爷这会子回府了,说是换过衣裳便往这边厢来。」
薛姨妈闻言顿时脸色一僵,本待避过陈斯远,不想还是撞见了。
她不动声色,迎春就纳罕道:「不是说须得申时才回吗,怎地这会子就回了?」
红玉笑道:「这我就不知了,太太还是亲自问老爷吧。」
因陈斯远回转家中,众人不便即刻开席。略略等了一刻,换过一身燕居服的陈斯远绕过屏风入内。
先行与薛姨妈见过礼,又与三女招呼过,这才掂量着手中的荷包道:「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个才入职,正赶上发放碳敬。呶,足足三十两呢,不多不少,三位夫人每人十两!」
逗趣一嘴,惹得迎春、黛玉、宝钗俱都掩口而笑。三女哪里瞧得上十两银子?如今单是每月月例银子就足足二十两呢。
说说笑笑,陈斯远入席。依着规矩,薛姨妈为长辈,合该坐上首。陈斯远为家主,自当陪坐一旁。奈何薛姨妈心中有鬼,实在不敢挨着陈斯远,便笑着调了位置,挨着宝钗坐在了下首。
陈斯远心下别扭,奈何薛姨妈只顾着与旁人说话,连眼神都不曾往这边厢瞧过。陈斯远略略思量,便大抵猜到薛姨妈所虑。当下暗自叹息一声儿,旋即又恢复如常。
有些事儿该放下就放下,不可太过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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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贾母端坐软榻上,拄着拐杖巴巴儿地往外观量着,那翘首以盼之情溢于言表。俄尔,老太太忍不住催促道:「怎地还不见回?去让前头打发个小厮扫听扫听。」
便有凤姐儿笑着安抚道:「你们瞧瞧,真真儿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老爷前脚才打发人来说进了城,后脚老太太就恨不得老爷长了翅膀立时飞到眼巴前呢。」
邢夫人哼哼两声儿,似笑非笑的没接茬。探春便在一旁笑道:「老祖宗别急,西直门到府中还要走上一段呢,说不得再有一刻就到了。」
贾母舒了口气笑着道:「老爷那般大年纪,我想他作甚?我啊,是着急相见我那亲孙儿。」
此言一出,探春尚且面色如常,一旁扯着贾环的赵姨娘就差呕出来了。错非半路杀出个傅秋芳,这会子老爷还宠着她呢,照说她与傅秋芳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又有惜春、湘云叽叽呱呱打趣几句,忽而便有婆子喜滋滋入得内中,敛衽一福道:「老太太,老爷的车马进院儿了!」
「哦?」贾母欣喜异常,原本端坐的身子略略欠了欠,险些便要站起身来。
凤姐儿便道:「老爷回府,我领着几个小的去迎一迎。」
当下凤姐儿当先,领着赵姨娘、探春、惜春、湘云、贾环便往仪门去迎贾政。
不一刻到得仪门前,众人背靠向南大厅正叽叽呱呱说着话儿,俄尔先是贾琏将贾政让进内中,其后又有一丽人亦步亦趋,再往后还有奶嬷嬷怀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