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笑道:「好啊,我好心好意转送帖子,你却将主意打在我头上了?不行不行,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走动。」
惜春忙扯了凤姐儿撒娇求告,凤姐儿拿捏一番,这才故作不情不愿应下。
平儿瞧在眼中,面上噙着笑,心下却想,此番可算遂了奶奶的心思。奶奶嘴上虽『杀千刀』『黑了心肝』之类叫个没完,实则心底还是惦记着远大爷呢。
此番随行,便是说不上几句话儿,单只是见上一面儿也是好的。
惜春急着去请示贾母,因是略略待了一刻,便迫不及待扯了探春往荣庆堂而去。
两姊妹才走,凤姐儿打发了奶嬷嬷与巧姐儿,正待与平儿交代些什幺,谁知呼听外间丰儿唤了声儿『二爷』,旋即打了帘栊,便有一身寒气的贾琏踱步入内。
凤姐儿面上顿时冷淡下来,乜斜一眼,阴阳怪气道:「唷,倒是稀客,二爷不去梨香院,怎地来我这儿了?」
锦香院的云儿没住进大观园,贾琏受不得缠磨,只得将其安置在了梨香院。
贾琏面上讪讪,咳嗽一声儿说道:「我懒得与你说这些,你可知二叔出事了?」
凤姐儿纳罕道:「二叔?二叔不是还在淮安?能出何事?」
贾琏一拍大腿,蹙眉说道:「真真儿是摊上祸事了!前两日便有信儿传来,说是淮安赈灾不利,有妖人蛊惑了数万百姓攻打县城。先前只当是谣传,谁知今日邸报上也刊载了此事。
圣人震怒,已下旨调拨江苏守备、巡抚标兵、扬州盐丁合理镇压。另则,淮安知府即刻锁拿入京问罪……二叔有监守之职,此番怕是不好轻易揭过。」
王熙凤略略蹙眉,俄尔,竟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
贾琏纳罕道:「你怎地还能笑出来?」
凤姐儿冷笑道:「要发愁也是太太、老太太发愁,与我何干?说不得经此一遭,咱们还能松快点儿呢。」
「这……」贾琏无话可说。自打大老爷中风后卧床不起,家中大事小情都要看王夫人脸色。旁的不说,单是贾琏挪用银钱就不如先前那般容易了。
贾琏从前畏惧贾赦,王夫人又屡屡拉拢,是以心下从不理会大房、二房之别。如今贾赦这一病,王夫人再没了往日的示好拉拢,贾琏这才心生警醒。
只是贾琏是个公子哥儿习性,琢磨事儿反倒不如凤姐儿透彻,当下就道:「再如何说如今也没分家,府中还要仰仗大妹妹帮扶,不好分的那般清楚。」
凤姐儿气笑了,道:「好好好,你琏二爷清高,既不用分的那般清楚,往后二爷用银子只管问大房去要就是了。」
贾琏碰了一鼻子灰,这后续讨要银子的话儿生生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于是干脆起身拂袖而走,自去后头梨香院寻那云儿去了。
此时凤姐儿方才与平儿笑道:「憋闷了数月,可算有个好事儿——」顿了顿,凤姐儿忽而变色,慌慌张张起身落地便往外奔去。
平儿费解,忙追了两步道:「奶奶这是怎幺了?」
凤姐儿一边裹着大衣裳一边肃容道:「我得先去给老太太提点两句,免得被太太唬了去!」
平儿一怔,细细思忖方才反应过来。淮安民乱,圣人震怒,下旨处置官吏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州府为乱民攻破,那贾政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老太太春秋已高,经不起惊吓,乍一听闻这等噩耗,说不得便要大病一场。如今王夫人威势日盛,老太太若是一病不起,这家中岂不就由着二房做主了?
平儿归属大房,事涉己身,由不得她不急。因是赶忙将大哥儿交给奶嬷嬷,自个儿急急追着凤姐儿往荣庆堂而来。
少一时主仆两个到得荣庆堂,方才进了抱厦,遥遥隔着屏风便听内中呼唤声一片。
有王夫人哭嚎:「老太太,老太太这是怎地了?」
有大丫鬟慌乱:「快,快去请了太医来!」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心下俱都咯噔一声儿,都知此时来迟了一步。如今只盼着老太太能转危为安,否则……不堪设想啊!
贾母一病不起,荣国府少不得一番慌乱。凤姐儿生怕王夫人暗中害了老太太,便打发人请了尤氏来,外间事又让贾琏与东府贾珍商议着办。
也是因着贾母这一病,探春、惜春自是无暇往陈家去赴约。非但如此,有孕在身的迎春与黛玉还过府来瞧了贾母两回。
转眼邢德全婚事办过,贾母虽倏忽转醒,却饭食不思、夜不能寐,只一个劲儿催着贾家人等扫听淮安的消息。
却说这一日忽有贾政的小厮递了信儿来,说贾政不日便到通州,三日内必回京师。
此言一出,凤姐儿长长舒了口气,饶是不信神佛也念叨了一声儿阿弥陀佛;邢夫人如释重负、王夫人目光闪烁。
贾母听了喜讯,可算露出了点儿笑模样。当晚非但用了饭食,还早早歇下。
荣国府看似漫天的云彩散了,实则乱子还在后头呢。
什幺乱子?莫忘了贾政此番回来可是领了傅秋芳母子。这傅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心承望着王夫人早死,她好顺理成章做了续弦。此番二人撞见,可谓天雷地火,还不知闹出什幺乱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