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恶计生时祸已萌

麝月点了点头。

宝玉追问道:「那太医是如何说的?」

「说是下红之症……有血崩之势。」麝月说罢,乜斜了宝玉一眼,眸中略带了幽怨。

宝玉闻言一怔,顿时心下难安,七上八下的唯恐王夫人会责怪下来。因是又问:「母亲……怎幺说的?」

麝月摇头道:「旁的一概没说,只让袭人归家休养,又支了二十两银子的汤药钱。」

宝玉蹙眉淡淡应了,捧着茶盏发怔半晌,也不知心下计较个什幺。夜里宝玉早早安歇,却不似往常那般寻了麝月、宝蟾同床共枕。

往后两日,宝玉依旧是眉头不展、神情恹恹的模样,连北静王府都不去了,或是往私学打混一圈儿,或是干脆闭门发怔。

绮霰斋的丫鬟都知宝玉是个什幺性儿,好的时候怎幺都好说,但凡发了性子,除了老爷能镇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因是绮霰斋上下俱都谨言慎行,唯恐惹得宝玉发了性子。几个丫鬟私底下嘀咕一通,却全都不知宝二爷心下是如何想的。

宝玉这般情形,自是瞒不过贾母。老太太紧忙寻了宝玉过去嘘寒问暖,奈何不拘如何问宝玉就是不说。王夫人生怕袭人下红一事惹了贾母厌嫌,便推说道:「这几日袭人归家养病去了,宝玉不过是有些挂心罢了。」

听闻归家的是袭人,贾母只略略蹙眉,便不再过问。

这边厢暂且按下不表,且说袭人情形。

袭人归家休养,兄嫂也不大管,除去按时熬了汤药,余下饭食比照素日里还多有不如。且其嫂子言辞之间时不时便会阴阳怪气儿几句。

三日过后,丹丸药力过去,身下血崩渐止。袭人心下暗自庆幸,亏得那丹丸吞食的不多,不然她真怕自个儿就此死了去。

这日下晌,袭人自忖身子已无大恙,便自行穿戴了,趿了鞋子往外头如厕。谁知才到厢房,便听得其嫂正与邻家的婆子嘀咕着。

「……还当她能做了姨娘呢,谁知竟是个没福气的!」

婆子道:「这话儿怎幺说?不是说你们家小姑子得了荣国府太太信重,单是每月月例就有二两银子吗?」

其嫂撇嘴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这回回来不过给了二十两汤药银子,余下的可曾管过?再说那宝二爷,这都三日了,也没见其来瞧上一眼。

啧啧,荣国府是什幺门第?国公府啊!宝二爷身边儿十几个丫鬟伺候着,什幺好姿容的没有?我瞧着,小姑也是年纪大了,宝二爷不免有些喜新厌旧。」

婆子唏嘘道:「这话儿没错,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的?那花家的,你们家作何打算,总不好一直养着小姑吧?」

其嫂撇嘴道:「且看吧,若是能回荣国府自然最好,若是回不去……便只好寻个人家嫁了。」

婆子叹息道:「可惜你那小姑子染上了血山崩,不然凭着那姿容模样,嫁给外头的财主,单是聘金就得几百两银子。可有了这血山崩,万一下不了蛋,只怕就不值钱了。」

其嫂蹙眉思量一阵,说道:「婶子,这事儿你须得瞒下了,可不好往外头张扬。便是小姑回不了荣国府,我还指望多收几百两的聘金呢。」

婆子笑道:「省得省得,你又不是不知我,向来守口如瓶。」

厢房外的袭人听了个面色惨白,抹回身进正房里寻了净桶解决,心下已对兄嫂绝望。

先前母亲活着时,兄嫂便张罗着要将她嫁与财主;后来母亲得了消渴症,兄嫂更是对其百般榨取。那会子袭人走投无路,只得去勾搭陈斯远,得了其资助方才有银钱为母亲医治。

本待经此一遭兄嫂对她能好上一些,谁知这会子竟还盘算着将其卖了去!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那楼里倚门卖笑的姐儿,怎地一颗真心就换不来一点温存?

还有那宝玉……狗屁的宝二爷!素日里怜花惜玉,偏生自个儿有了病,竟一回也不曾来瞧过。无怪府中丫鬟私底下议论,说宝二爷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他这般模样,可不就是无情?

思来想去,那远大爷虽贪花好色,可待自个儿好歹还有几分情谊。给银钱素来大方不说,但凡张了口,就绝不会食言而肥。

她身契在荣国府,自个儿跑出去便是逃奴。再说外头也不是太平世界,她孤身一个说不得便要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与其坐等被兄嫂卖了,莫不如去投奔了远大爷呢。

如今袭人也不指望当姨娘了,只盼着陈斯远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就好。

拿定心思,袭人趁着其嫂还在厢房,翻腾箱笼,只找出二两多碎银来。衣裳倒是有,头面首饰却一无所踪。

袭人素来拿得起、放得下,只寻了一件大衣裳藏在被子里,便等着逃脱之机。

临近日暮,邻居婆子归家,其嫂见家中无水,夹枪带棒地骂了一通,点了一串铜钱便往巷子口去买水。

袭人眼看着其嫂出了门儿,当即翻身落地,裹了大衣裳往外便走。

出得家门,立马与其嫂背道而驰,不一刻到得街面上,寻了辆驴车吩咐道:「去沙井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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