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差事在身,不求时常,隔三差五的偷期幽会一遭,总是成的。
素云、碧月两个见李纨默不作声,全然不知其心下窃喜,只道李纨为难,便一个个谨口默言,随着李纨兜转着往大观园而来。
谁知才转上夹道,正撞见打外头回转的鸳鸯。
遥遥便见其脚步轻盈、满面噙笑,瞥见李纨方才慌忙敛衽一福。
李纨就道:“你这般高兴,可是有好事儿?”
鸳鸯心虚,不敢与李纨对视,只笑道:“点算过账目,单是这两个月,我们姑娘就能分不少银子呢。回去报与姑娘,说不得就会给我加了月例,如何不是喜事?”
实则鸳鸯回程时与陈斯远同处一车,虽只是说了说话儿,可临别之际陈斯远扯了其手塞了一串五彩琉璃手串来,鸳鸯自然欢喜不已。
素云、碧月两个讶然不已,忙追问黛玉能分多少银子。偏生鸳鸯只说‘不少’,却不肯说出个数目来。
李纨夸赞两声儿,忽而瞥见鸳鸯手上的五彩琉璃手串,便笑问:“这是哪儿买来的?瞧着真个儿讨喜。”
鸳鸯顿时心下一慌,忙扯谎道:“是,是姑娘赏给我的。”她心下怦然,忽而懊悔不已,生怕李纨去问黛玉。
那李纨不过随口一问,当下与鸳鸯一道儿进了园子,过翠烟桥便各自分开。
鸳鸯一径进得潇湘馆,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入得内中见黛玉小憩才起,立时笑盈盈扑过去道:“姑娘姑娘,今儿个远大爷也去了呢。”
黛玉心下一动,扫量鸳鸯一眼,旋即便瞧见了其皓腕上的五彩琉璃手串,因是嗔笑道:“可是得了好处?莫藏了,明晃晃的直晃人眼,你若真个儿有心藏着,就该塞在荷包里才对。”
鸳鸯赧然,一时说不出话儿来。黛玉见此,又咯咯咯掩口笑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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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五月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六月初五。其间邢夫人倒是借着量屋的由头来了一遭,奈何里里外外都有仆妇看着,邢夫人无暇偷食,只得怏怏而归。
因大婚在即,少不得亲朋故旧来帮衬一番。恩师廖世纬打发了个族侄来,燕平王发遣了十来个仆役,同科、同窗更是来了十来号。另有便宜舅舅邢德全不请自来……嗯,这厮大抵是来添乱的,每日家只顾着吃酒耍顽,正经事儿一桩没办过。
因宅中厨役不够用,非但调了尤三姐处的厨子,还外请了几个厨子帮手。宴席从早到晚,陈斯远虽疲于应付,好歹有老成的同窗魏钊高照应着,因是出了错漏也能即刻找补回来。
那边厢荣国府却是另一番情形。
却说这日李纨急急往荣庆堂而来,入内屏退左右,肃容与贾母说道:“老太太,远兄弟送的聘礼……好似被人动过。”
贾母愕然,忙问道:“怎么个动过?”
李纨抿嘴道:“这……孙媳妇也说不好,这是才点算出来的,老太太请看。”
说罢递过一张单子。贾母接过来,寻了老镜戴上,这一看不要紧,看罢顿时气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上好的点翠头面,换做银鎏金的;上等的锦缎,换做了寻常的倭缎;各色宝石,一颗不曾剩下,只换了一匣子黄豆粒大小的南珠。除去给迎春过门儿后穿戴的衣裳,其余竟无一处没被动过!
粗粗一算,竟被挪用去了大半!不问自知,此等没起子的所为,定是大老爷干的!
见贾母撂下单子,李纨试探道:“老太太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贾母气恼道:“我能如何处置?我那私库眼看就空了,他撇得下脸面丢人现眼,我有何舍不得的?就这般抬去,只管让外头人说道就是!”
李纨应下,扭身刚要走,旋即又被贾母唤住,道:“原定着可是明日抬了嫁妆去?”
“是。”
贾母蹙眉道:“罢了,你打发人与远哥儿说一声儿,就说改做迎娶当日将嫁妆一并抬了去。”
李纨乖顺应下,转头儿寻了个妥帖的小厮吩咐过,心下琢磨着此事总不好瞒着迎春,便挪步往缀锦楼而来。
少一时到得内中,二姑娘羞答答迎了,笑问:“大嫂子怎地来了?”
李纨蹙眉偏腿落座床榻,低声说道:“二妹妹,有一桩事儿你须得知道。”当下便将此事说了一通。
迎春听罢顿时红了眼圈儿,转瞬掩面泣不成声。
自打生下她,贾赦这个亲爹就不曾管过她。她战战兢兢、装乖扮木捱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谋了一桩好姻缘,谁知亲爹临了又弄了这么一手!
出阁在即,这让远兄弟来日如何看自个儿?
想到此节,迎春愈发啜泣起来。
李纨劝慰半晌不得其法,只得长叹一声儿暂且别过。转瞬又有绣橘、红玉过来劝说,绣橘只顾着撒气儿,错非主仆有别,就怕指着贾赦鼻子痛骂了;红玉却是个周全的,一边厢止住绣橘,打发其去守着门,一边厢这才与迎春说将起来。
“若我说,姑娘也不必如此。大老爷是个什么性儿,姑娘还不知?说句难听的,便是逮了个蛤蟆在手,大老爷也要攥出二两油来不可。聘礼落在大老爷手中,被其贪占岂不是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此事远大爷也知,偏生聘礼搬去东跨院时,远大爷可是一声没吭,姑娘以为是个什么道理?”
迎春止住啜泣,抬首道:“你是说……此一桩,远兄弟早有预料?”
红玉笑着颔首,扯了迎春的胳膊道:“姑娘可是远大爷亲口在老太太跟前儿求娶的,远大爷相中的便是姑娘的性儿,可不是旁的什么。说不好听的,莫看荣国府家大业大,可论及手头的活钱,只怕还未必比远大爷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