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吵嚷间忽有凤姐儿房里的三猫蹿出来,叼了锦鲤便走,湘云大怒,沿园追了半圈儿,或钻丛或上树,直累得气喘如牛方才罢休。随即又自个儿乐得直大跌,引得探春、惜春心下咄咄怪哉,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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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陈斯远一早儿便得了王府送来的信儿,说燕平王业已与荣昌郡主说好,这两日便要往薛家老宅登门提亲。
陈斯远心下欢喜,思量着提亲过后自个儿再不好往薛家老宅去,便拾掇齐整,打算去见薛姨妈与宝姐姐一遭。
谁知才欲出门,便有恩师家中仆役送了信笺来。那信乃师母所书,内中言及昨日种种,说业已商定六月初八日迎亲。
贾母还想着往六月下商定,估摸着是想着那会子贾政已回,可谓双喜临门。还是师母据理力争,又有邢夫人在旁敲边鼓,这才将迎亲时日定在了六月初八。
看罢书信,陈斯远心下大定,遐思半晌,方才驱车直奔外城薛家老宅而去。
临近巳时,马车到得薛家老宅前。不待陈斯远弯腰下车,早有薛家门子满面堆笑来迎。
薛家既为金陵四大家,权势、爵位不比其余三家,可眼高于顶的毛病却让内外仆妇学了个齐全。
先前陈斯远不过是个薄有才名的举人,稀里糊涂便与宝姐姐议定了亲事,薛家内外仆役虽恭顺客气,心下却满是审视。
此时又是不同,陈斯远杏榜有名,且年不过十七,眼见的前程远大!此番再来,薛家人等自是热络非常。
因是不待小厮庆愈去搬,门子便巴巴儿将脚凳挪了过来,虚扶陈斯远下车,道贺的话儿不要钱也似泼洒出来。
所谓‘往上看全是屁股,往下瞅都是是笑脸’,一语道破人情冷暖。
陈斯远好歹两世为人,自不会与这等前倨后恭的奴仆计较。笑着哈哈几句,随手打赏两枚银稞子,便随着管事儿的往仪门而来。
二门处婆子得了信儿,不迭往内中通禀。刻下薛姨妈、曹氏、宝钗正在厅中做着女红,听闻陈斯远来访,母女两个俱都惊喜不已,曹氏却因孀居不好相见。
却说宝姐姐,喜得芳心萌动,转而又羞得垂了螓首。那日听闻陈斯远杏榜有名,惹得宝钗遐想连连,以至夜里浑浑噩噩竟连日发了春梦。
梦中种种,云鬓横飞,星眸慵展,款款接唇,玉婉轻挽;匆匆失笑,香汗如珠,两情浃合,非寸颖所能摹写。
因生怕陈斯远得意忘形,这才转天一早儿便打发家中小厮给陈斯远送了信儿。又春心萌动,这才写了闺怨一首。
过后宝姐姐连藏了两日亵衣,因生怕被莺儿、薛姨妈撞破,赶忙问曹氏借了佛经,研读几日方才静下心来。
而今听闻陈斯远登门,自是羞怯得不能自已。奈何曹氏孀居,不好待客;薛姨妈又为长辈,数来数去便只有宝姐姐去迎。
那曹氏见宝钗面色酡红,禁不住打趣道:“婆母快瞧,咱们家何时多了个女关公?”
宝钗娇嗔不已,又有薛姨妈五味杂陈地催促,宝姐姐这才挪动莲步往仪门处去迎。
少一时到得仪门前,正瞧见陈斯远行将进来,二人四目一接,水杏眼对上点漆眸,一个似晕雨桃,一个如淋雪苍松,眼波流转,自有情意流转其中。
莺儿一会子瞅瞅这个,一会子看看那个。待须臾,不禁掩口而笑,道:“远大爷、姑娘,可不好在此间相面。”
陈斯远爽朗一笑,拱手道:“多日不见,宝妹妹一向可好?”
宝姐姐赧然一福,柔声道:“一切安好。远大哥快随我来,妈妈还在厅中等着呢。”
话音落下,二人沿抄手游廊而行。丫鬟莺儿颇为识趣,悄然辍后几步,独留了一对儿鸳鸯在前头叙旧。
行走之际,陈斯远也不老实,一双眸子不住地乜斜扫量。
宝姐姐被瞧得心慌,忍不住嗔道:“你往哪里瞧呢?”
陈斯远低声玩味道:“我看妹妹裙腰好似真真儿瘦了几分。”
宝钗大羞,忿忿白了陈斯远一眼,又匆匆越前两步,一边厢双手扑扇着面颊消热,一边厢脸儿上止不住的笑意盈盈。
少一时二人进得正房里,陈斯远匆匆与薛姨妈视线一接,旋即规规矩矩见礼。
薛姨妈没口子的连道‘好好好’,邀了陈斯远落座,一边厢催着丫鬟奉上香茗,一边厢又唤来奶嬷嬷。
少一时,香茗奉上,奶嬷嬷也抱了宝砚来。刻下宝砚半岁有余,依稀能瞧出眉目来,陈斯远只扫量一眼便心惊不已。便见那宝砚不拘是脸型还是鼻梁,俱都随了自个儿。
也亏得这会子宝砚还小,不然岂不是要被人瞧出端倪来?
因宝姐姐就在一旁,陈斯远心下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无惊。起身端详一番,好生夸赞了宝砚样貌,又自袖笼中寻了个金锁递过去,只道是个宝砚耍顽的。
薛姨妈心怀大慰,这才打发奶嬷嬷抱了女儿退下。其后略略问过陈斯远科考事宜,又殷切叮嘱一番,眼见宝钗在一旁不住地往陈斯远身上瞟,薛姨妈心下别扭一阵儿,到底起身道:“远哥儿既来了,晌午便在此间用饭。我这会子乏了,曹氏,你扶着我往后头小憩一番。我的儿,你与远哥儿多说会子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