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世纬道:“火器好说,今上已明令內府拨付,就是这硝石、火药不大好办。”
西南多山,输送起来耗费极大,便是有洞硝,採运起来只怕也不比从外地採买的便宜几分。
陈斯远隱约记得,好似天朝本就硝石匱乏,有那么点產地也远在西北。从西北到西南又何止万里之遥?也是因此,大顺虽明知火器紧要,可京营火器普及率也至多不过六成。
陈斯远若有所思,道:“或许可以堆肥刮硝……”顿了顿,陈斯远扯谎道:“学生听闻西夷屡有战事,其国硝石匱乏,便用了堆肥刮硝之策,每城都任命硝官,如此方才勉强维繫战事之用。”
廖世纬思量一番,赞道:“不错,也是个法子,来日老夫往西南书信一封,只希望此策有用。”
端起釅茶啜了一口,廖世纬乜斜一眼,道:“说罢,念在你出个好主意,能帮上的老夫自会替你周旋。”
陈斯远嘿然道:“学生偶然得知大同有一世袭指挥使,名孙绍祖,此人弓马嫻熟,有万夫不当之勇。正好师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此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如今还在每日往吏部跑官,嘿……老师你瞧……”
廖世纬哪里肯信?立马笑道:“姓孙的开罪你了?”
“瞒不过老师,倒是有些齟齬。”
廖世纬也不追问缘由,摆手道:“小事一桩,下月准备让你姓孙的去西南听用。”
陈斯远顿时心下熨帖,心道这便宜老师虽说能惹祸,可有一点好——护短。单只衝著这一条,这个老师就没白拜。
西南兵凶战危,那缅甸新朝初立可不是吃素的,孙绍祖到了西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如此,既对司棋有了交代,又免得自个儿与迎春的婚事生出波折来——谁也不知来日贾赦亏了本,会不会脑子一抽又寻了孙绍祖拆借银钱。
此事揭过,陈斯远陪著廖世纬说过一会子朝局,忽而话锋一转道:“老师,学生今日往燕平王府走了一遭,偶然间听闻……今上好似龙体欠安?”
廖世纬手中茶盏一顿,饶有深意地瞥了陈斯远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此事连你都听闻了?看来是瞒不下去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如今对外只说是今上因缅人跋扈,这才气急攻心……不过,实则是为著太子太师人选,今上与太上大吵一架,今上这才昏厥了一日有余!”
陈斯远忧心道:“东宫是不是与大明宫太过亲近了?”
廖世纬冷笑道:“你道今上如何坐上龙椅的?错非立了如今的东宫,当日夺嫡之事落谁家还犹未可知呢。”
原来竟有这等隱情。
“太子与太上亲近,今上喝醉了酒,更是说过太子不肖自个儿……哎,多事之秋啊。好在此番今上醒来,只是嘴角略略有些歪斜。若真有不愈……只怕朝廷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陈斯远忧心忡忡,顺势將自个儿的顾虑说了出来。谁知廖世纬乜斜其一眼,道:“天塌了自有个儿高的顶著,你如今只是个举人,真真儿是杞人忧天!”
陈斯远臊得脸面通红,却只得乖乖受教。眼看天色不早,这才悻悻別过老师,骑马往荣国府回返。
倏忽几日,眼看临近四月,薛姨妈拾掇好了行囊,选定了时日,不顾宝姐姐不舍,到底离了京师,往金陵而去。
许是到了月份,如今薛姨妈孕吐轻了许多。此番自是陈斯远一路护送,直到在通州目送薛姨妈上了官船,陈斯远这才打马迴转。
谁知临进京师时,却在官道旁瞧见一群匠人修葺了一条笔直土路,又有匠师对著图纸比比划划。
陈斯远隱约瞥见个熟悉身影,凑上前观量,果然是王府侍卫。二人彼此熟稔,契阔一番,陈斯远方才得知,敢情是內府要修造一条二里长的铁轨用以验证。
若铁轨得用,內府便会四下发债,修一条京师往返通州的铁轨。
陈斯远作为始作俑者,自是心满意足。入城时想起燕平王有意让其做能吏,陈斯远顿时就没那么牴触了。
翰林院、御史台那等清贵官儿自然是好,奈何极易捲入纷爭。当此波云诡譎之际,莫不如当个能吏——不管谁做皇帝,总离不开钱袋子吧?
想明白此一节,陈斯远顿觉一身轻鬆。
一逕到得荣国府,先在马厩交还了马匹,与门子余四閒谈几句,隨手丟了一角碎银子。那余四千恩万谢之余,忽而压低声音说道:“远大爷……平儿姑娘回来了,说是最迟后日老太太就回。不过……呵呵……我瞧著平姑娘脸色好似不大对。”
平儿脸色不大对?陈斯远想不出跟自个儿有何关係,可还是谢过了余四。
拔脚从仪门旁的角门入內,绕过梦坡斋,结果正撞见平儿蹙眉沉脸儿从王夫人院儿出来。
“平儿姑娘?”
陈斯远唤了一声儿,平儿立时回神儿,见来的是陈斯远,平儿赶忙挤出笑意来上前廝见。
陈斯远有心探寻,奈何平儿却无意多说,只契阔几句便匆匆別过陈斯远,快步回了凤姐儿院儿。
陈斯远心下愈发纳罕,心道莫不是真箇儿出了大事儿?
他心下存疑,一路回了清堂茅舍。本道要过些时日方才能探寻一二,谁知入夜时香菱来说:“大爷,玉釧儿来了。”
陈斯远不敢让玉釧儿入內,紧忙快步出了清堂茅舍,於玉皇庙后与那玉釧儿相见。
玉釧儿招呼一声儿也顾不得施礼,当下压低声音道:“远大爷,璉二爷又惹祸了!”
“哈?”
就听玉釧儿说道:“老太太一行与北静王一行分居东西两院儿,也不知怎地,璉二爷竟勾搭上了少妃的大丫鬟,还被老太妃撞了个正著!”
陈斯远瞠目结舌,心道贾璉这货实在是离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