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乃是隱忍之辈,可谁也说不好自知大限將至会不会疯癲起来。旁的且不说,贾家等四王八公,当日夺嫡之时可都是支持义忠老亲王的。谁也说不准今上会不会重翻旧帐!
而陈斯远若真箇儿中了一甲、二甲……尤其是一甲,若与东宫或是旁的皇子有了往来,还真就不是好事儿!
宝姐姐便道:“嫁鸡隨鸡、嫁狗隨狗,这外头的事儿还是你拿主意,我都依著你。”
陈斯远嘆息一声道:“如今只是一厢情愿,来日说不定还考不中呢。”
再说他可是在燕平王跟前儿掛了號的,谁知入没入今上的夹带?说不得到时候他就算是想趋利避害也不能啊。
这等朝廷大事儿宝姐姐帮衬不上,便只能温声细语地宽慰了陈斯远好一会子。
陈斯远略略揪心,回过头来又安慰起了宝釵,盖因如今一切都是揣测。具体如何……还是回头儿去寻便宜老师扫听扫听吧。
因院子里满是丫鬟,宝姐姐也不好多留,吃过一盏茶便別过陈斯远,心事重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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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夜里,晴雯身子略略爽利了些,红玉便张罗著从小厨房买了两桌席面。本待摆在西厢房里,陈斯远却做主,让其摆在了正房。
开席时陈斯远也凑趣了会子,眼看自个儿在眾丫鬟有些放不开,便寻了个由头往园中游逛而去。
谁知上更时,陈斯远正在凹晶溪馆投食餵鱼,便有一道嫽俏身影寻来。陈斯远还以为是香菱,谁知到得近前,那身影竟哀怨著道:“远大爷~”
是袭人。
陈斯远扭头观量一眼,顺手將手中鱼食尽数拋洒,拍拍手方才纳罕道:“袭人?你这是——”
袭人凑到近前,寻了廊柱遮掩住身形,这才委屈巴巴道:“前一回夏家打发宝蟾来,没过多早晚,宝二爷便独留了宝蟾在房中敘话。谁知……谁知后来麝月说,里头的动静不大对。”
袭人慾言又止,陈斯远却听懂了,蹙眉道:“夏家打算用宝蟾固宠?”
袭人啜泣道:“夏家姑娘与那宝蟾,素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先前我还指望著宝二爷护著,可如今眼看宝二爷也不中用,便唯有求到远大哥跟前儿了。”
袭人这话,陈斯远顶多信三分。宝玉不靠谱是没错儿,可若说袭人心甘情愿放弃当宝玉的姨娘,打死陈斯远都不信!
任是夏家再有能为,了不起夏金桂做个平妻,再如何也越不过大妇去。不说別的,只消得了大妇庇佑,袭人自能稳稳噹噹的当她的姨娘,又何至於来求自个儿?
不过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不安分的司棋都被陈斯远收做了外室,多袭人一个也没什么。
当下陈斯远便道:“这事儿还远,到时候再看吧。若你真不想留,那我便想个法子让你出府。”
袭人好似感念不已,又扑在陈斯远怀中好一番啜泣,眼看巡夜的婆子往这边厢而来,这才匆匆別过陈斯远,回了前头的綺霰斋。
陈斯远又等了片刻,估摸著酒局已散,这才施施然迴转清堂茅舍。
入得內中,果然一眾丫鬟业已散去。香菱、五儿並芸香还在拾掇,晴雯却因著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儿去了西厢房。
陈斯远便乾脆挪步进了西厢房。因在席面上饮了酒,晴雯这会子腹痛不已,见了陈斯远顿时娇嗔不已。
陈斯远心下宠溺,凑坐炕沿,探手搓热了巴掌为其揉起了小腹。
晴雯哼哼唧唧半眯著眼睛享受起来,过得须臾这才嘰嘰呱呱说起方才席面上的趣事。说过半晌,忽而道:“是了,方才袭人来了一遭,还送了一双绣鞋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陈斯远笑著隨口道:“你离了宝玉处,她与你再无纷爭,自然就起了交好之意。”
晴雯冷声道:“她那人心里藏著奸,说不得何时就將我卖了,我可不敢与她交好。”
陈斯远哈哈一笑,探手颳了刮晴雯挺翘的鼻尖,又与其逗趣半晌,这才回了正房。
一夜无话。
转天陈斯远看不进书去,捱到申时將过,乾脆骑马直奔老师廖世纬家中而去。
事有不巧,这日廖世纬庶务缠身,至今还不曾回府。师娘侯氏出面儿答对了一番,旋即命府中幕友陪著陈斯远吃茶,自个儿便回了后宅。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看暮色四合,老师廖世纬方才熏熏然回返。
陈斯远忙前忙后,亲自端了醒酒汤来伺候著廖世纬用下,那廖世纬这才问道:“无事献殷勤……说吧,不好好研读,来寻老夫有什么事儿?”
陈斯远訕笑一声儿道:“恩师,听闻师伯在西南点兵募將,此番可是要大展拳脚啊。”
廖世纬立时蹙眉道:“前回堂兄来信,多有抱怨之语。西南边陲之地,歷来不受朝廷重视。虽有边军两营,可弓矢多过火器,堂兄点检时竟查出两门前朝造的虎蹲炮!简直就是离谱!”
“確实离谱!”陈斯远附和一声。
歷朝歷代边防都重九边而轻西南、海疆,就算前明有倭寇之患,也没见前明怎么重视。
大抵於士大夫心中,倭寇不过劫掠,蒙兀、八旗可是要鳩占鹊巢、入主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