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贼人叫道:“老三死了!”
“狗肏的,给三哥报仇!”
也有贼人道:“动静太大,巡城兵马司不片刻就到,我看还是抬上老三先撤吧。”
“是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又有一贼驳斥道:“不行,事儿没办乾净,不能走!”
陈斯远两世为人,心性自非寻常人可比。虽说初次伤人,可心下胡乱跳了会子便平静下来。
刻下听著墙对面几个贼人计较,陈斯远不由暗自思忖起来。这贼人哪里来的?贾家这等高门大户遭了贼,还闹出这般大动静,顺天府尹即便为了自个儿官帽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贼人这般有恃无恐,图的是什么?
图財?这会子寧国府乱作一团,贼人不去卷了財货,反倒追杀尤氏……呵,料想必是內外勾结,否则贼人又岂会无声无息的进了寧国府?
方才那驳斥的声音虽说瓮声瓮气多有遮掩,陈斯远却依稀听出那声音依稀有几分贾蓉的模样,当下心一横,诈道:“贾蓉,你竟敢勾结外贼劫掠寧国府!”
墙那边顿时为之一静,便有一略略耳熟的声音冷声道:“事不宜迟,快撤!”
又有贼人道:“老三不行了!”
那清冷的声音道:“给老三个痛快吧!”
便听得噗嗤一声儿,旋即游廊上的庆愈报信儿道:“大爷,贼人往北撤了!”
陈斯远暗自鬆了口气,將钢叉交给身边儿的武婢,叮嘱道:“你且守著此处。”
待武婢郑重点头,陈斯远三两下爬上岸,吩咐庆愈留在游廊上观望,因生怕贼人使诈,再从入水口的水门潜入,便领著人又一路往北疯跑。
那入水口与清堂茅舍隔著假山、水池,须得从沁芳闸桥绕行过去。陈斯远带著人方才跑过櫳翠庵,耳轮中就听得弓弦振颤,崩崩之声连绵不绝,又有隔墙贼人时而吃疼叫骂。
却是因著天香楼冲天火光將会芳园照得亮如白昼,贼人贴墙而走无处遁形,於是乎清堂茅舍后假山上的两个武婢,一个投石一个射箭。
持弓的武婢果然没扯谎,五斗弓虽说气力不足,战阵之上不顶用,可那是因著两军交战都著了甲。杀入寧国府的贼人又无甲冑,哪里抵得住五斗弓近射?
陈斯远原本要往西兜转直奔沁芳闸桥,忽而想到假山高耸,北面儿的水门也在弓箭射程之內,且先前接尤氏过府时隱约瞧了一眼,贼人总计不过六、七个,方才又折损了一个,刻下几声吃疼,最少又有两个被射中……算算,优势在我?那他娘还跑个什么!
陈斯远立时改了主意,直奔东角门而去。他疾行如风,两个粗壮婆子好歹还能跟上,晴雯身量小气力弱,却是被远远丟在了后头。
须臾光景,陈斯远到了东角门,留守的三个婆子正严阵以待。假山上投石的武婢眼尖,瞥见陈斯远迴转立马嚷道:“大爷,梅香姐射中了三个,有两个动弹不得,还剩下四个蹚水往东跑了!”
陈斯远点了那射箭的梅香下假山,自个儿越过三个粗使婆子,掀落门栓便便往寧国府观量。
刻下寧国府亮如白昼,天香楼大火熊熊,其后也不知是尤氏院儿还是后头的僕役群房,这会子也是大火不止。呼喊声连成片,或哭爹喊娘,或胡乱发喊,只隱约瞥见几个人影乱跑,陈斯远眯了眼观量,这才瞧见凝曦轩后有一伙贼人提著钢刀往寧国府后门奔行。
此时梅香已至身旁,陈斯远指著其中一个身量最高的道:“梅香,將此獠射杀!”
“好!”梅香应了一声儿,弯弓搭箭,连射三箭,这才传来一声惨叫。奈何这一伙贼人掩身灌木之后,陈斯远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个中了箭。
此时寧国府前头铜锣声响成一片,有人此起彼伏嚷道:“巡城兵马司来了!”
陈斯远心下暗忖,此番所为定是寧国府管事儿的急中生智。心下暗叫了一声儿好,陈斯远顺势便嚷道:“巡城兵马司来了,杀一贼赏银百两,莫让贼人走脱了,隨我杀啊!”
喊罢当先一步就过了栈桥,陈斯远看似鲁莽,实则不过是快步逼近。身后几个粗使婆子並晴雯也是有样学样,故意粗著嗓子叫嚷。
待过了凝曦轩,陈斯远正瞧见三个贼人正要拉扯一人,眼见陈斯远等人追杀过来,也顾不得灭口了,三贼竟扭头就跑!
恰此时铜锣声从前后及近,陈斯远扭头观量,便见有僕役敲著铜锣打丛绿堂后兜转著进了会芳园。
陈斯远心下大定,提著哨棒加快脚步,待迫近了方才瞧清楚,那贼人大腿、后腰各中了一箭,这会子强撑起身形来好似还要反抗,陈斯远抡起哨棒兜头盖脑就砸了过去。
嗡——
哨棒重重砸在贼人肩颈处,那贼人惨叫一声顿时撒了利刃,陈斯远上前一脚踢开长剑,隨即抄起哨棒胡乱打了几下,眼见那贼人一动不动,这才一脚踩在其心口,吩咐这会子才跟上来的婆子道:“来个人,扯了这廝的蒙面巾!”
宝釵处的靠山妇闷声应下,好似一座山般挪步过来,探手扯了那廝蒙面巾,借著天香楼的冲天火光,陈斯远定睛一瞧,顿时心下释然。
难怪觉著此獠声音听著耳熟,这不是柳湘莲嘛!
心下又有些古怪……贾蓉怎地跟柳湘莲廝混在了一处?略略思忖,旋即释然。当日燕平王查案,那贾蔷可是遭逢横祸而身死了。贾蓉与贾蔷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焉知贾蓉有没有参与?
至於贾蓉此番內外勾结,便是趁著贾珍带了大半护院往慈安县为老太妃发引,直奔尤氏与丑哥儿的性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