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噤声!”陈斯远恼了,皱眉教训道:“这等事儿一旦被人察觉,那便是捅破天的官司。到时候莫说是我,便是你……是能挨得住顺天府衙门盘问,还是受得了三木拷打?”
邢夫人这才一缩脖子,訕訕道:“我,我就是实在烦了,隨口一说。”
是了,邢夫人因著厌嫌贾赦,这才起了歹毒心思。奈何此人又是个有心无胆的,倒是不足为惧。
眼见陈斯远不大高兴,邢夫人赶忙涎著脸说了几桩四哥儿的趣事,待陈斯远舒展了眉头,这才嘱咐道:“这两日你別来东跨院,免得触了霉头。”
陈斯远不叠应下,那邢夫人吃了两盏茶,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道:“罢了,我也不好在这儿多留,我乾脆往东府去瞧瞧尤氏去。”
陈斯远才送过邢夫人,谁知就有小丫鬟芸香一溜烟跑回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道:“大,大爷,可不好啦!哈……哈……三,三姑娘恼了,这会子正押著吴兴登家的往荣庆堂去呢!”
陈斯远愕然道:“三妹妹怎么就恼了?”
芸香这会子方才喘匀了气儿,飞快说道:“听说上回三姑娘抓了吴兴登家的聚赌,谁知太太只罚了其两个月的月例银子,转天还在园子里办差,又处处给三姑娘找不是,三姑娘就恼了。”
陈斯远闻言不禁面上噙了笑,心下暗忖,此时探春又与原书中不同,一则因著王夫人一句话而看清了自个儿出身改易不得,二则多得自个儿教导,只怕这回王夫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可惜他不好往荣庆堂去,不然倒是能瞧一瞧探春的颯爽英姿。
正思量之际,便见五儿、好红玉两个都跑了出来,纷纷告罪一声儿,各自往家去了。
陈斯远愕然不已,此时便有香菱凑过来道:“大爷不知,如今鶯儿不大起局子了,园中只四个大头家。一个是五儿的姨母,一个是林婶子的两姨亲家,一个是二姑娘的乳母,再有就是夏姑娘身边儿的胡嬤嬤。余下小头家也有不少,不过都不成气候。”
陈斯远顿时蹙眉不已,香菱早知陈斯远喜恶,便赶忙说道:“大爷放心,咱们房里没有聚赌的。芸香倒是爱瞧个热闹,每回瞧得抓耳挠腮也不敢下场。”
陈斯远这才笑著道:“芸香那丫头还有空瞧人家聚赌,想来是太过清閒了,明儿个起每日加两篇大字。”
香菱掩口而笑,道:“大爷回头儿自个儿吩咐芸香去吧,我可不好去做了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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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
此时贾母正与王夫人、薛姨妈说著话儿,便有大丫鬟鸳鸯肃容入內,到得近前附耳与贾母道:“老太太,三姑娘押著吴兴登家的打后头来了。”
贾母顿时敛去笑意,蹙眉说道:“吴兴登家的犯了什么事儿?”
那鸳鸯说话儿声音虽小,却也落在一旁的王夫人耳中。王夫人手中捻珠为之一顿,心下暗暗不喜,开口却笑著道:“今儿个如何倒是不知,倒是前儿个,吴兴登家的被探丫头拿了错处,我教训了其一通,又革除了两个月米粮。”
贾母含糊应了一声儿,也没深问。贾母人老成精,这府中大事小情,虽说不至於事无巨细都知道,可谁是谁的人总一清二楚。
那吴兴登两口子本是贾家家奴,眼看王夫人得了势,这才暗地里投靠了王夫人。否则吴兴登此人又岂能安安稳稳的执掌买办房?
思量间听得脚步声杂乱,俄尔便见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探春当先转过屏风,其后跟著两个丫鬟,又有两个婆子扭送吴兴登家的而来。
探春上前见礼,贾母摆手道:“探丫头,何事闹得这般大动干戈?”
探春看也不看王夫人一眼,只说道:“回老太太,吴兴登家的前日聚赌,已经被孙女儿拿了一回。谁知太太惩戒过之后,此人不知悔改,这两日办起差事来多有怠慢、敷衍。
太太因著身体不大好这才託付我来管家,可有这等刁奴在,这个家我怕是管不成了。”
话音落下,吴兴登家的赶忙叫屈道:“老太太,天大的冤枉啊。我不过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今儿个姑娘问起话儿来才思量的慢了些,谁知三姑娘便冤枉我怠慢、敷衍。”
探春扭身横眉冷眼看著其,说道:“你也是家中老人,办老了事儿的,家中各处规矩如何,莫不是还要翻看典册、帐目?你既一问三不知,我打发了身边儿丫鬟去看典册岂不比你中用?”
王夫人咳嗽一声儿,开口道:“若我说……”
“且慢!”还不容王夫人说什么,贾母便蹙眉打断道:“探丫头说,前儿个吴兴登家的是聚赌被拿著了?”
探春回道:“是。若依著孙女儿,这赌近盗,奸近杀!吴兴登家的聚拢十余人开赌,单我逮住那日便是七十吊的大输贏。府中下人月例才几个银钱?她做得好头家,合该撵出府去、以儆效尤。太太慈悲,念在其到底是家中老人,又是初犯,这才革除了两个月钱粮。”
贾母闻言瞥了王夫人一眼,立时教训道:“太太怕是犯了糊涂!你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爭端。殊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作不出来!
况且园內的姑娘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再有別事,倘略沾带些,关係不小。这事岂可轻恕!”
贾母说罢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吴兴登家的,厉声道:“你哪里是没睡好?先前我问你府中旧例,答得头头是道,怎么探丫头问起你来就不记得了?我看分明是欺负探丫头年纪小!”
这话一出,唬得吴兴登家的叩首不叠。
贾母又看向薛姨妈,问道:“姨太太怎么说?”
薛姨妈暗忖,这里头也没自个儿的事儿啊,自个儿能如何说?少不得打一番太平拳,道:“老太太,这是府中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如何好置喙?不会聚赌这等事儿,的確该杀一杀,若是人人效仿岂不乱了套?”顿了顿,瞟了一眼王夫人又道:“不过她也是初犯,合该从轻发落。”
贾母道:“这等刁奴不可从轻。大观园里本就是姑娘们薈聚之地,有了这起子头家起局子,哪里还有个好儿?”
王夫人心下哀嘆,情知这会子再也保不住吴兴登家的,便笑著道:“亏得老太太点破,不然我还不知这其中的危害。”扭头看向吴兴登家的,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家吧。”
“太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