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便道:“也罢,我且问你,那些財货都藏在何处了?”
“什么財货?”
贾赦道:“自然是你帮著妙玉运出府去,又私下贪占了的財货!”
贾菖一怔,顿时冷汗直冒。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儿来,贾珍哪里耐烦等他狡辩?略略一摆手,两个穷凶极恶的僕役按住贾菖便打。
噼噼啪啪打了十几板子,那贾菖哭爹喊娘,只因实在吃受不住,只得说了那財货藏匿之地。
贾珍雀跃不已,立时打发赖升去取。
大老爷贾赦先是暗自舒了口气,隨即一琢磨便觉不对,赶忙打发了小廝隨行。
谁知到底迟了一步,等那小廝追出去,赖升等人已提了小巧包袱回来了。
入得內中,赖升当著眾人的面打开包袱,便见內中只成窑五彩小盖钟一只,绿玉斗一个。
贾赦略略估算,顿时恼了,跺脚道:“府中遗失財货二三万,哪里就只这两样了?这贼廝不老实,给我打!”
那贾菖刚要开口辩解,贾珍猛地朝行仗的僕役丟了个眼色,僕役会意,一板子抽在贾菖脸颊上,贾菖顿时口喷鲜血、人事不知。
贾珍故作讶然,气恼著上前踹了那僕役一脚,骂道:“囚攮的,好好的打板子,你打他脸作甚?如今哪里还说得出话儿来?”
僕役求饶不叠:“大爷饶命,小的一时失手。”
贾赦见此,哪里不知是中了贾珍之计?只怕包袱里的物件儿早被那赖升藏了大半。
眼看贾菖出气多进气少,贾赦暗自咬牙,只得吃了哑巴亏。略略估算,刨去许出去的扇面,自个儿约莫只能剩下三千两银子。不对,事到如今贾珍还想討扇面儿?姥姥!
当下不阴不阳道:“珍哥儿好手段,当叔叔的佩服。”
贾珍故意装傻充愣,上前道:“都怪底下人没个轻重,赦大叔放心,菖哥儿就留在我府中,待他能说话儿了,侄儿定將余下財货都追问出来。”
贾赦冷哼一声,提了包袱起身就走。贾珍笑眯眯將其送出宗祠,返身回来,自有赖升附耳嘀咕了一通。
贾珍禁不住抚须大笑。便有僕役来问:“大爷,菖哥儿怎么处置?”
贾珍瞥了一眼地上趴著的贾菖,吩咐道:“好歹也是贾家子弟,去寻个郎中诊治诊治,若是死不了,那就赶去金陵守祖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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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砚堂香粉铺。
陈斯远安坐椅上,紫鹃、雪雁簇著黛玉往那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货柜上扫量。內中侍女一一介绍,又让黛玉试用。
黛玉正值豆蔻,雪雁、紫鹃也没多大,一时主僕三个嘰嘰呱呱好不热闹。
此间货色果然齐全,胭脂、水粉、口脂、香粉、珍珠粉、香囊香末、螺子黛、画眉墨、石黛、各色妆粉、澡豆、髮油、蔷薇硝、各色蔻丹、各色鈿、各色露,真真儿是应有尽有。
足足过了两盏茶光景,主僕三个方才迴转,那侍女竟提了个老大包袱来。
陈斯远不禁愕然道:“哪里就要买这般多?”
黛玉哼哼一声儿没言语,紫鹃就道:“远大爷不知,这些大多都是给姑娘们带的。我们姑娘想著出来一趟,总不好空手回去。”
黛玉招呼道:“掌柜的,会帐。”
自有掌柜的殷勤而来,抹去零头,总计六十几两银子。黛玉打发雪雁会了帐,眾人也不急著上马车,一径等到凤姐儿的马车来了,这才一道儿上车迴转荣国府。
马车里,黛玉后知后觉道:“你怎地还在车里?让人瞧见了还不知该怎么说呢。”
陈斯远笑著道:“过会子到了后街我就下。”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黛玉受不得挤,便使劲儿挤了陈斯远一下,谁知陈斯远不倒翁也似,撞了车厢又来撞黛玉。黛玉面上气恼,便又来撞他。
二人挤挤擦擦,须臾马车压到了坑洼,陈斯远捂著脑袋怪叫一声儿,顿时惹得黛玉娇笑不已。眼看他是真疼了,这才关切道:“我瞧瞧撞哪里了。”
陈斯远便低头让她瞧,黛玉探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包,又掩口笑著道:“让你不老实,这下遭了报应吧?”
话音落下,那清亮的眸子顿时与其对视起来,那眸子里少了方才的惫懒、戏謔,多了一抹深邃,黛玉瞧得心下一颤,怔了怔,这才慌忙別过头去。
车內静謐一片,只闻外间风雪之声。陈斯远正要打破旖旎说些什么,谁知外间忽而有庆愈道:“大爷,眼看路过后街了。”
陈斯远一怔,扭头看了眼黛玉,有些不舍道:“那我先去了。”
“嗯。”黛玉轻声应下,又赶忙嘱咐道:“你慢些,仔细再碰了头。”
陈斯远回以一笑,挑开帘櫳跳下马车。隨即换了紫鹃、雪雁两个丫鬟上来。许是游逛的累了,两个丫鬟甫一上车便瞌睡不已。黛玉这会子也有些疲乏,偏精神奕奕的,一时睡不著。
马车復又启行,黛玉想起今儿个种种,顿时莞尔而笑。心下暗忖,陈斯远素来温润示人,不想每每到自个儿跟前便顽童也似的惫懒、促狭起来。
说来也怪,偏是那隨性的惫懒与促狭,反倒惹得黛玉生出別样亲近心思来。胡乱思忖一番,黛玉只觉与这般人廝守终生好似也极有趣?
想到此节,黛玉不禁红著脸儿暗自啐了一口,又想起方才捂著脑袋倒吸凉气的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儿又笑了出来。
马车转眼进了荣国府。黛玉赶忙敛去笑意,扶著丫鬟下了马车。
便见凤姐儿揶揄笑著凑过来,朝著黛玉使了个眼色,道:“林丫头过后可须得谢我。”
黛玉道:“凤姐姐想要我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