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雪雁、紫鹃两个便笑著入內探寻,奈何黛玉不露口风,倒是惹得两个丫鬟暗自著急。
谁知待伺候著黛玉用过晚饭,便有红玉笑吟吟来了瀟湘馆。
入內便道:“我们大爷回去后为难得食不下咽,喝汤撒了自个儿满衣襟,忽而又大叫一声儿,不管不顾去了书房里,匆匆写了个纸笺便打发我送来。”
说话间將纸笺递过去,黛玉纳罕接过来一瞧,原是自个儿那半闕词的续。
她匆匆行进书房里比照前半闕,雪雁赶忙追进来,翘著脚诵读起来:“
兀对残灯读。听窗前、萧萧一片,寒声敲竹。坐到夜深风更紧,壁暗灯如菽。
觉翠袖、衣单生粟。自起鉤帘看夜色,厌梅梢、万点临流玉。
飞霰急,响高屋。
乱云堆絮迷空谷。入苍茫、冰冷蕊,不分林麓。多少诗情频到耳,气薰人芬馥。
特写入、生綃横幅。岂为平生偏爱雪,为人间、留取真眉目。
栏干曲,立幽独。
”
雪雁读罢,那黛玉已然在心里已然过了几遍,只觉续得极为妥帖,且立意高远。她尤喜那一句『岂为平生偏爱雪,为人间、留取真眉目』。
此时红玉道:“林姑娘可有话儿要回我家大爷?”
“嗯,”黛玉扭身思量道:“就说续得极好,还有……我等著他卖的关子呢。”
红玉默默记下,这才笑著告退而去。
却说红玉出得瀟湘馆,刚过翠烟桥便见两个婆子押个婆子往前头而去,那婆子求饶不叠,扭送的婆子却冷著脸儿不理。
四下有丫鬟、婆子耳语,红玉留心听了一耳朵,才知那婆子乃是厨房帮厨,暗地里偷了老太太的玫瑰露,不巧正让三姑娘探春逮了个现行,如今正扭送太太跟前儿受罚呢。
红玉回返清堂茅舍,先是回了黛玉的话儿,这才说起方才情形。
香菱还想著再作一首佳作呢,自是不理会这等腌臢事儿;五儿却道:“那牛婆子素来是个黑心的,仗著祖辈都在贾家,便连我妈妈也管束不得。如今也合该让三姑娘好生管一管了。”
红玉却担忧道:“过刚易折,三姑娘行事太过严苛,只怕会惹得怨声载道啊。”
陈斯远笑著道:“三妹妹求仁得仁,我看倒是好事儿。”
谁知此事只是开了个头儿,转天清早,芸香又顛顛儿来回:“大爷大爷,昨儿个吴兴登家的也被三姑娘拿了,说是夜里聚赌!”
红玉闻言一怔,凑过来与陈斯远道:“吴兴登两口子好似投了太太,这——”
陈斯远笑道:“要为难也是太太为难,三妹妹秉公而为,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陈斯远赏了芸香,小丫鬟顿时欢天喜地而去。眼看时辰不早,陈斯远紧忙往前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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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今儿个要往工坊去,一早儿瀟湘馆便忙活起来。
王嬤嬤生怕黛玉遭了寒凉,將那杏红镶边石榴红卉纹样对襟出风毛斗篷与观音兜一併寻了出来,非要黛玉穿上。
黛玉原本还道小题大做,谁知说话间外间竟飘起细碎雪来。见此,黛玉只得应承下来。
转眼过了辰时,黛玉用过早饭,別过王嬤嬤,领了紫鹃、雪雁两个便往前头来。
凤姐儿领著平儿早就等在仪门处,二人凑在一处说过几句,便各自乘车往那城外工坊而去。
马车轆轆而行,才行出两条街去便停將下来。紫鹃挑了窗帘观量,便有僕役来回:“二奶奶见这家洋货铺子稀罕,便要去瞧瞧,林姑娘还请稍待。”
紫鹃应下,蹙眉不已。心下暗忖,这等事儿怎地不邀自家姑娘?
黛玉自然也略略蹙眉,心下想了半晌也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熙凤。
待过得须臾,又有平儿在外头道:“紫鹃、雪雁快来,有好事儿寻你们两个呢。”
雪雁答应一声儿,立时笑道:“说不定是二奶奶瞧中了个物件儿,要送给姑娘呢。”
黛玉嗔怪了一句『多嘴』,心下也略略释然。
谁知两个丫鬟才去,隨即帘櫳挑动,便有个人一身风雪的钻了进来。
车中昏暗,黛玉定睛扫量一眼才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陈斯远嘿然一笑,大马金刀坐在黛玉身旁,笑著指了指自个儿身上的风雪,道:“妹妹瞧不出?自然是打天上来的。”
说话间敲了敲车厢,马车立时启程。
黛玉眨眨眼,道:“你要把我往哪里拐?”
陈斯远故作恶行恶相道:“小娘子落在本大爷手里,自然是押回去做了压寨夫人。”
黛玉心下怦然,情知方才种种定是陈斯远的安排,面上笑个不停,忍不住又问道:“就这般撇下她们……好吗?”
陈斯远道:“二嫂子那边厢昨儿个下晌就打了招呼,紫鹃、雪雁则在后面的马车里呢。”
黛玉又问:“那又要往哪儿去?”
陈斯远嘖了一声儿,道:“原本想著领妹妹泛舟湖上,谁知天公不做美……如此一来,咱们只能去茶楼听书了。”
黛玉本就性子叛逆,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这会子心下怦然作响,只觉此番好生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