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天上掉下来远哥哥

惜春得了夸讚,心下得意不已。扬著小脸儿笑道:“外人都知家中姊妹身边儿的丫鬟以琴棋书画为名,娘娘擅琴,二姐姐擅黑白之道,三姐姐喜书法,我若不会画画,岂不坠了姊妹们的名头?”

几个丫鬟也凑上来观量,讚嘆之余,雪雁就道:“只可惜这画儿只在一面,另一面却空著……誒?不若画一画外头的竹林如何?”

彩屏教训道:“这扇面哪儿有两面都是画儿的?如今空白一面,合该写一首诗上去。”

惜春闻言合掌笑道:“不错,不若林姐姐来作一首吧。”

黛玉瞥了陈斯远一眼,笑著说:“现成的大家当面儿,你又何必来求我?”

惜春扭头又看向陈斯远,道:“远大哥?”

“嗯。”这等事儿,陈斯远素来当仁不让。略略思忖,便有了主意。借了惜春的笔墨,径直在背面写了一闕词:

香裊金猊,恰恰兰衾梦醒。卖声、催人临镜。牡丹开矣,正燕巢初定。

妆檯畔、慢把玉容重整。

鬢影蝉轻,眉痕翠凝。天作就、爱心性。一枝斜插,与乌云相併。

添嫵媚、信手簪来偏称。

此一闕胜在应景儿,一字一句竟与前面的图画分毫不差,惜春、黛玉看罢都赞『妙不可言』。

小惜春光顾著高兴,黛玉却偷眼瞥了陈斯远几眼,心下暗自思量,无怪陈斯远才名远播,单是这一份急智,只怕自个儿就比不得。她自忖若留有许多时候,也能作出个不差的,可短短时候里便能得此一闕词,黛玉自问不能。

待墨跡晾乾,惜春眼珠乱转,忽而捧了那扇面就跑。

黛玉一怔,立时道:“四妹妹言而无信!”

惜春咯咯咯笑著道:“可算画了一幅可心的,林姐姐且容我自个儿稀罕几日,过几日我定送过来!”

说罢竟一溜烟而去,直黛玉看了个瞠目。

入画、彩屏两个自是追惜春而去,黛玉便与陈斯远对视一眼,顿时都笑將起来。

此时紫鹃笑著迴转,將茶盏撂在桌案上,说道:“姑娘、远大爷,茶好了。”

谁知廊下鸚鵡好似得了信儿一般,扑扇著翅膀叫嚷道:“姑娘、姑爷,姑娘、姑爷,嘎……雪雁,姑爷来了,快打帘子!”

黛玉一张白皙的小脸儿顿时沁了血色,瘪嘴道:“快去將那扁毛的撕了嘴!”

紫鹃、雪雁都笑个不停,黛玉又嗔怪道:“都怪宝姐姐,胡乱教了,谁知便被这畜生学了去。”

紫鹃情知黛玉怕羞,便扯了雪雁悄然退下。內中只余二人,黛玉兀自捋著发梢,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也没打趣什么,只问道:“妹妹这几日都做什么了?”

黛玉道:“我在园子里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每日家寻姊妹们说说话儿,昨儿个又起了社。”

说话间她也凑坐过来,落座时却不小心碰了陈斯远的靴子。黛玉赶忙挪开,隨即说道:“是了,前一阵儿凤姐姐送了一些硬底子鞋底,瞧著黑漆漆的,云丫头瞧著欢喜,央针线上人给做了双靴子。昨儿个起社时,云丫头故意踩了四妹妹两下,竟將四妹妹踩哭了。”

陈斯远笑道:“那胶乳就是如此,掺多一些炭黑,便会质地坚硬。想来那是给军中用的鞋底。”顿了顿,又道:“是了,妹妹这些时日没去工坊瞧瞧?”

黛玉笑著道:“我也不懂什么,过去也是瞧个热闹。”

陈斯远道:“瞧个热闹也是好的,总好过闷在园子里。”

黛玉点了点头,思量道:“正巧,凤姐姐邀我明儿个一道儿去瞧瞧呢。我方才还拿不定心思,你既这般说了,我想著去瞧瞧也是好的。”

陈斯远顿时计上心头。

他分心思量,便没了言语。黛玉起初还等著他回话儿,待扭头瞧见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个儿,顿时羞得红著脸儿別过头去。

翻过年来黛玉便要豆蔻年华,心思正是懵懂之际,又因与陈斯远姻缘早定,被他这般盯著瞧,自是心下略略异样。

说来也是,二人姻缘定下年余,却因差了年岁,陈斯远纵使时常寻她说话儿,却总是放不开,更好似兄妹说些日常起居。如今被他这么一瞧,倒是有了几分男女之间的情谊。

黛玉忍不住羞怯,歪头白了其一眼道:“你盯著我做什么?”

陈斯远登时回神,眼见黛玉面上好似蒙了块红布,惊奇之余又窃喜不已。暗忖,自个儿正不知如何与林妹妹打交道,不想误打误撞竟闯出一番新天地。

他又不是吴下阿蒙,哪里会继续呆傻?当下轻咳一声儿道:“一时想旁的走了神儿。”

黛玉嗔怪道:“莫不是想著宝姐姐呢?”

陈斯远笑道:“与宝妹妹何干?容我卖个关子,妹妹过后便知。”

黛玉哼哼一声儿没言语。陈斯远忽而起身活动著膀子道:“每日读书,只觉膀子都不是自个儿的了。”

香菱时常来瀟湘馆,黛玉自是知晓陈斯远读书极为用功,见他这般模样,便劝说道:“你才这般年纪,又何必急著下场?有珠大哥前车之鑑在,你还是仔细著身子骨才好。”

“我省得,”陈斯远踱步应了嘴,说道:“只是时不我待啊。若不中了皇榜,便一直在心里是个事儿,如此,再好的风雪月我也乐不起来。”

黛玉嬉笑道:“我说你存心钻营,偏宝姐姐说你知道上进,也不知谁说的才准。”

陈斯远洒然道:“又有何区別?这世道没托生个好爹,上进便是钻营,钻营便是上进。”

说话间陈斯远行到书房前,抬眼便见桌案上放了几张纸笺,隱隱瞥见其上有娟秀字跡,陈斯远惊疑一声儿,也不问黛玉,竟自个儿走过去瞧將起来。

黛玉想起头晌时偶然所得,紧忙起身追过来,道:“我头晌得了半闕词,后半闕却不知如何往下续了。”

陈斯远扭身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妹妹这半闕便极好,也不必太过苛求。”

黛玉嗔笑道:“哪儿有做半闕词的道理?”

陈斯远笑而不语。又瞥见月洞窗前摆著的瑶琴,心下想著也不知何时能听一听林妹妹为自个儿抚琴。

坐了一盏茶光景,临近申时饭口,这才这才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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