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蜂迷蝶恋

至申时,陈斯远不耐那咿咿呀呀的崑曲,乾脆推说吃多了酒离席而去。

谁知才入得大观园里,遥遥便见邢夫人领了苗儿蹙眉而来。

二人廝见过,邢夫人屏退苗儿,扯了陈斯远到树荫下说道:“珍哥儿媳妇真是多灾多难,先前是宫寒不易受孕,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如今又要安胎。”

陈斯远心下惦记,又不好过去探望,赶忙问道:“太医可查出由头了?”

邢夫人蹙眉摇头,道:“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开了两副安胎药,这两日瞧著方才好了些。”顿了顿,又鬼鬼祟祟道:“你可知那尤老娘也快生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二姐儿这几日时常去水月庵,你说我知不知道?”

邢夫人暗怪自个儿糊涂了,当下就道:“如今还好说,来日等孩儿降生了……这官司还不知怎么打呢!”

絮絮叨叨说过此事,邢夫人这才囁嚅道:“这几日实在不得空……我看那玉皇庙也没人把守了,等过一阵子我便去。”

陈斯远心领神会,与邢夫人眉来眼去一番,这才彼此別过。

谁知才在翠嶂左近別过邢夫人,行不几步遥遥便见周瑞家的引著妙玉、清梵打怡红院方向的甬道转出来。

陈斯远遥遥頷首,也不理会那妙玉,径直兜转过沁芳亭,往自家的清堂茅舍而来。

正巧路过沁芳闸桥时撞见小丫鬟芸香正与佳惠耍顽,陈斯远略略思量,乾脆停步探手相招。

芸香交代一句撇下佳惠,顛顛儿便跑了过来。

“大爷可是有吩咐?”

陈斯远道:“我方才见妙玉师傅要出府……你去前头扫听扫听,那妙玉师傅要往何处去。”

“得令!”芸香一口应下,撒丫子便跑没了影儿。

少一时,陈斯远方才净过手,正捧著温热茶汤醒酒,那芸香便兜转回来,入內回话儿道:“我寻了余六扫听,说是妙玉要往牟尼院抄写贝叶经。”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是一声冷笑,抄经?唬弄谁呢?

这会子都快申时了,那牟尼院在京西,一来一回就是小半天,哪里赶得回来?说不得便是与人私会去了。

此时就听芸香道:“是了,头晌宝二爷引著位柳公子往櫳翠庵去喝了茶,那位柳公子生得真真儿好看……额,只比大爷略逊一筹。”

陈斯远哈哈大笑,爽快道:“以后这种大实话多说些,我爱听。下月加你一串钱!”

“誒嘿嘿,多谢大爷!”芸香得了赏赐,傻笑著顛顛儿而去。

刻下內中除了腿脚不便的红玉,便只剩下个五儿,香菱这会子隨著宝姐姐等自是在前头吃席看戏。

陈斯远便道:“我这边厢也是无事,前头咿咿呀呀的颇为热闹,你们要是相看,只管去瞧热闹就是了。”

荣国府再是高门大户,一年到头也请不了几回戏班子。红玉心动不已,与五儿嘀咕一番,便笑著別过陈斯远,自去前头瞧热闹了。

陈斯远喝过一盏茶,不禁心下悵然……本道总会留下一个,自个儿好生哄劝,说不得便能遂了愿……谁知这两个竟一道儿去了。

他这些时日实在憋闷,屋里三个丫鬟不让碰,便是新宅的三姐儿也管著他……而后邢夫人忙著照看尤氏,薛姨妈今儿个才从老宅归来,陈斯远这会子只觉燥热难安,生怕再过几日便將自个儿给憋炸了去!

正胡乱思忖间,忽而听得隱约一声磬响。

陈斯远先是一怔,旋即喜形於色。暗忖这是邢夫人还是薛姨妈来了玉皇庙?嗯……邢夫人方才迴转,只怕是薛姨妈?

陈斯远按捺不住贼心,起身快步出了院儿。他生怕忖度错了,便绕著玉皇庙兜转过来,借著竹篱遮掩偷眼往玉皇庙前观量,便见只碧月一个正蹲踞在玉皇庙门前用草茎拨弄著地上的虫儿。

陈斯远惊奇之余,顿时大喜过望。既是碧月守门,那內中敲磬的,除去李紈还有谁人?

陈斯远匆匆兜转过来,一径绕到玉皇庙西面方才静下心来。心下暗忖,李紈不比旁人,过得许多时日才来了玉皇庙,自个儿可不好如上次那般唐突了……这若是嚇到了佳人,只怕来日再没私会之期。

拿定心思,陈斯远將心下燥热压下,略略活动了下左肩,如今伤势隱隱痊癒,自是不妨碍其翻墙过院儿。

当下踩著老树攀上墙头,又飘然落在院儿里,抬眼往门前瞧,眼见大门敞开,顿时惹得陈斯远腹誹不已。再一听那磬声传来的方向,更是让其哭笑不得。

这大门不关也就罢了,偏这会子李紈去了正殿里真箇儿去诵读道经,这让陈斯远如何与其相会?

略略思量便知,只怕这会子李紈心下也纠结的紧,这才如此反覆矛盾。

眼看碧月专心拨弄虫儿,陈斯远躡足而行,眨眼间便溜进了正殿里。

一袭淡紫底子浅黄折枝卉刺绣交领长衣、內衬朱红交领袄子,下著桃红长裙,鬢贴素净宫,那嫽俏身形跪坐神像之前,手边摆著太上感应篇,又有玉磬悬於右手边。

陈斯远放缓脚步,那身形双耳耸动,霎时间便有红云自耳根蔓延至脖颈。

陈斯远不禁莞尔一笑,放缓脚步朝李紈寻来,抬眼四下观量。便见香案上青铜炉鼎积著半寸香灰,內中三支残香歪斜著插在冷烬中,青烟被漏窗透进的光束截成断续的丝缕。

隱隱褪色的絳红帷幔垂在神龕两侧,玉帝泥塑金身正用一双描金凤目冷峻地俯视著空荡殿堂。

陈斯远挪步上前,忽而心生戏謔,便將蒲团挪至阴影处,学著李紈的模样跪坐下来。

探出手,將李紈身前的玉锤抄起,朝著那磬敲击了一下,叮——

磬声悠扬,惹得李紈娇嗔著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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