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不时遇到大队的粮车,由民夫驱赶着,吱吱呀呀地向北行进,押运的兵士神情肃穆,带着边地特有的警惕。
在定州境内一处驿站打尖时,他们恰好遇到一支庞大的运粮队在此歇脚。
民夫们衣衫槛褛,满面尘土,围坐在驿站外的空地上,啃着干硬的胡饼,就着浑浊的井水。
李承干示意窦静过去攀谈。
窦静扮作老管家,拿着一囊水走过去,递给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民夫。
「老哥,辛苦,喝口水润润嗓子。」
那民夫愣了一下,见窦静面容和善,道了声谢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老哥这是往哪里运粮?看这队伍,规模不小啊。」窦静状似随意地问道。
「还能往哪儿?幽州呗。」民夫抹了把嘴,叹了口气。
「今年这已经是第三趟了。家里二十亩地,春耕刚完就被征来了,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也不知道家里婆娘一个人带着娃子,地里的草锄干净没有。」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民夫抱怨道。
「年年运,月月运!幽州那边是屯了多少兵?吃得了这幺多粮食吗?咱们定州自己也不是年年丰收,这粮食运走了,咱们自个儿心里也慌啊。」
年长民夫瞪了他一眼。
「少说两句!官家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让军爷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
他转向窦静,压低声音。
「客官别见怪,年轻人不懂事。咱们就是发发牢骚,该干的活儿还得干。」
「就是这徭役————唉,家里少了壮劳力,田荒了,租调可一文不能少。这日子,紧巴啊。」
窦静将听到的消息回来告诉了李承干。
李承干听着眉头紧着。
他注意到这些民夫使用的运输工具,大多还是传统的双轮马车,载重有限,且在这种颠簸的官道上损耗极大。
窦静低声道:「东家,看来幽州方向的军粮压力极大。」
「如此频繁、大规模的转运,不仅耗费大量民力,影响农事,这路上的损耗,恐怕也是个惊人数字。」
又行数日,终于进入了幽州地界。
空气中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尤其白天黑夜的温差极大。
放眼望去,远山如黛,地势渐趋起伏,与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景象大不相同。
田野间的作物,除了粟麦,也可见到大片的桑枣,以及一些耐寒的杂粮。
村落多建有土坯或石砌的围墙,甚至有些较大的村子,还建有简陋的坞堡,显示出浓郁的军事防御色彩。
田间劳作的,果然如之前听闻那般,妇孺和老者的比例极高。
她们穿着厚重的、打满补丁的棉布或麻布衣服,头裹布巾,在风沙中默默劳作。
李承干下令在距幽州城三十里外的一处预设营区扎下大营。
营盘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程知节和李??派来的将领安排得井井有条,岗哨林立,巡逻队往来不绝,一派森严气象。
然而,李承干的心,早已飞向了那座在暮色中显出庞大轮廓的北方雄城。
「不必通传州府,我们明日微服入城。」
李承干对杜正伦等人吩咐道。
「孤要亲眼看看,这幽州城内的百姓,过的到底是什幺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