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周围渐渐散去的官员。
「殿下,臣等有几句话,想与殿下禀奏。」
他的语气很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这与以往他面对李承干时那种带着长辈审视和无奈的态度,已然不同。
李承干目光掠过四人,见房玄龄微微点头,岑文本眼神凝重,高士廉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心知肚明,这四位代表着朝堂最核心的力量。
「既如此,便有劳诸位了。」
李承干没有拒绝,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宫苑,来到了尚书省的班房。
此处是处理帝国日常政务的核心之地,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
显然官员们大多还在回味方才朝会的惊心动魄。
都刻意避开了这几位大佬。
进入内室,屏退了左右。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室内陈设简朴,唯有书案、坐榻以及堆积如山的文书卷宗。
阳光透过窗棂,投射下斑驳的光影,映照着五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长孙无忌率先开口。
他身为国舅,又是司徒,地位最高,此刻由他发声最为合适。
「殿下,」长孙无忌斟酌着词句,语气显得十分恳切。
「今日朝堂之上,殿下为齐王之事慷慨陈词,顾念兄弟之情,此心……天地可鉴。只是……」他话锋微微一转,带着谨慎的提醒。
「只是言辞之间,或许……或许稍显激切了些。」
「陛下毕竟是君父。殿下如此……只怕会引得陛下圣心不悦,于殿下,于朝局,都非善策啊。」
他没有直接指责李承干「顶撞」或「诛心」。
而是用了「激切」这个相对温和的词。
既点出了问题,又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房玄龄在一旁接口,他的语气更偏向于分析利害。
「殿下,储君之责,在于稳固国本。今日之事,虽则殿下占住了『仁孝』、『兄弟之情』的大义名分。」
「然则直面君父,终究是险招。一旦陛下雷霆之怒不可遏制,后果不堪设想。」
「臣等非是责怪殿下,实是为殿下担忧,为大唐江山担忧。」
他话语沉稳,目光睿智。
岑文本和高士廉虽未直接发言,但他们的眼神和微微颔首的姿态,表明了他们认同长孙和房玄龄的看法。
李承干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不耐烦的神色。
他目光低垂,看着面前光洁的地板,仿佛在认真反思。
直到两人说完,室内再次陷入寂静,他才缓缓擡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方才在朝堂上的那种倔强与冷硬。
反而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舅父,房相,诸位的好意,孤明白。」
李承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语气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甚至带上了一点晚辈在长辈面前的坦诚。
「方才在殿上,孤……确实是救五弟心切。」
「眼见他行差踏错,即将万劫不复,孤身为长兄,心中实在……实在不忍。」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平复情绪。
「或许……或许是孤太过心急,言辞之上,未能仔细斟酌,有些……失了分寸。」
「冲撞了父皇圣颜,确非孤之本意。」
他这番表态,与之前在太极殿上那寸步不让、甚至步步紧逼的姿态判若两人。
长孙无忌等人闻言,眼神微微一动,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