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紧闭,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隔绝开来,只余下室内烛火跳跃,映照着李泰阴晴不定的脸。
杜楚客坐在下首,面色同样凝重。
「殿下,如今的情势,与月前已大不相同。」
杜楚客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东宫『深入基层』之风盛行,那些以往在家族中并不得志、依靠门荫混个闲职的官员,如今竟似找到了通天之梯,一个个以『体察民情』、『通晓实务』自居,在朝在野,声音愈发响亮。」
李泰烦躁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轻响。
「本王知道!前番本王欲联合各家,共议应对东宫之策,那些老狐狸还瞻前顾后,说什幺储君之位未定,不宜过早押注,以免引来父皇猜忌!」
「哼,如今倒好,那跛子不仅稳住了东宫,更弄出个什幺『太子党』来!这些人,如今是他李承干的爪牙,日后就是他坐稳龙椅的执政根基!」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那些世家,难道还看不明白吗?那跛子要奖励工匠,鼓励官员们下基层,这就是针对世家的!他今日能为了工匠打破士庶界限,明日就能为了寒门庶族,动他们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选官之权,土地之利!」
「那些个东宫属官,有几个是家中嫡系?」
「多是些旁支庶子!他们如今借着东宫的势起来,他日羽翼丰满,第一个要颠覆的,就是他们自己家族内部现有的权力格局!」
杜楚客深深点头,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
「殿下所言,直指核心。太子此举,看似在工部兴革,实则是釜底抽薪。」
「他绕过世家高门把持的常规晋升渠道,另辟蹊径,培养忠于他个人的新兴势力。」
「此消彼长之下,假以时日,世家若再想如现在这般影响朝局,恐是难上加难。各家掌事之人,如今想必已是如坐针毡,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李泰眼中厉色一闪。
「没错!本王就不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能坐得住!先生,你再去联络,不,这次本王亲自修书,邀约几家核心人物密谈!务必让他们看清,此刻已非争权夺利之时,而是关乎家族百年兴衰的生死存亡之秋!」
杜楚客躬身。
「属下明白。此一时彼一时,风向已变,想必他们此次,当能下定决心了。」
果然,不出李泰所料。
当崔、卢、郑、王等山东郡姓,以及韦、杜等关陇着姓的核心人物,再次被秘密聚集在一起时,气氛与上一次已截然不同。
没有了过多的试探与推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焦虑和同仇敌忾。
「太子近来所为,着实令人心惊。」一位崔姓长者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鼓励匠作,已是非圣无法,如今更纵容属官妄议朝政,攻讦大臣,长此以往,纲纪何在?」
「何止纲纪!」另一位卢姓官员接口,语气激动。
「他这是要掘我等之根啊!若让那些泥腿子、操持贱业的工匠之流,凭藉些许奇技淫巧便能获赏得官,我等诗书传家,累世清名,又将置于何地?」
「还有那些原本在家中无足轻重的子弟,如今攀附东宫,便敢对族中决策指手画脚,长此以往,家宅不宁,门风何存?」
担忧与愤怒在密室中弥漫。
李泰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景象,心中冷笑,知道火候已到。
他适时开口,声音沉痛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