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还未穿透南芒德郡的雾霭,老拉弗已经蹲在牛棚里给那畜生挤奶。
黑白相间奶牛低沉地嗥叫着,黑粉色的汝房在老拉弗粗糙的手掌间起伏,铁皮桶里泛起细小的泡沫。
这头花了他四个月纺织工钱的诺恩奶牛,此刻正用温顺的杏仁眼望着他,鼻孔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结成冰晶。
「再使点劲就能装满半桶。」老拉弗的妻子裹着褪色的羊毛披肩站在栅栏外,像是在安慰奶牛,又像是在鼓励老拉弗,「集市上能换三磅黑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拉弗感觉她的声音像被北风刮过的断裂的枯枝,带着细碎的裂痕。
十五岁的小拉弗突然从柴垛后面探出了脑袋,他的鼻子冻得通红:「老爹,我能喝一口吗?尝尝咸淡……」
「这是要卖钱的!」母亲的声音陡然尖利,惊得奶牛甩动尾巴,小拉弗更是吓了一跳。
「不给就不给,嚎什幺啊?」小拉弗自以为抱怨的声音没被听到,却感觉耳朵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等会还要去安塞尔修士那里学算帐,你拉洛尔叔叔把名额让给你,你倒是满脑子只想着吃!」
老拉弗看着发出嘶哑杀猪叫声的儿子,他的脸蛋圆圆的,却满是风霜与冻裂的伤痕。
乳白的液体在桶壁晃出细浪,他突然把铁桶推到少年跟前:「喝吧。」
当小拉弗贪婪的吞咽声响起时,母亲却是别过脸去,牛棚顶漏下的夕阳红光正好照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那些原本用来买新纺锤的银币,那些深夜里纺织机唧唧的响动,此刻都化作牛饮少年唇边的奶沫。
他们先前攒下的钱,还向外贷了一些,这才买下了这头奶牛。
如今羊毛涨价,贸易量减少,安塞尔修士甚至是亏本用原先的价格来料加工,可毕竟只有极少数人能分配到这个资格。
老拉弗并没能从布袋中摸出那个红球。
暮色染红茅草屋顶时,铸铁锅里的炖菜正在沸腾。
从牛棚返回的母亲从橡木柜最深处取出用油纸包裹的鹿肉——这是去年圣灵节剩下的,边缘已经泛着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