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阳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旨意,着总宪平息事态,议定合理章程。」
薛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炯炯有神:「下官以为,此次调停绝不能满足于暂时息争,而应为运河立新规,为漕运开新局打下根基。」
「哦?具体说说,你想立何等新规?开何等新局?」
范东阳来了兴趣,这正是他此行除了完成任务外,内心深处的期许——若能在平息风波的同时为漕运改革埋下伏笔,或许便是他范东阳的大功一件。
薛淮早有腹稿,从容道:「其一,确立盐协合法地位,规范其权责。总宪可借此契机,明确盐协仅为协调盐商经营、互助互利之组织,不得干预漕衙正常执法,更不得有对抗官府之举。但同时,漕衙亦不得无故刁难和区别对待盐协会员商号。」
范东阳点头道:「此乃应有之义。陛下虽未明言,但既未允蒋济舟解散盐协之请,便已默认其存续。关键在于划清界限,使其名正言顺。」
「其二,厘定漕运稽查章程,削减不合理负担。」
薛淮不疾不徐地说道:「总宪可召集漕衙、盐运司、扬州府、盐协及漕帮代表,共同议定一份详尽的运河通行及稽查细则。明确何种情况可查、何种情况可扣、罚没标准几何、申诉流程如何,尤其要废除份子钱和孝敬钱等一切法外盘剥名目。将漕衙的合法收入纳入正税或规费,明码标价张榜公布。同时将漕帮的护航服务也纳入官府监管,明定服务项目与收费标准,使其成为规范的正经营生。」
范东阳眼中精光一闪,赞道:「此议甚好!将潜规则变为明规则,将非法所得转为合法收入,不过阻力必然巨大,尤其是废除陋规一项,只怕蒋总督那里……」
「蒋部堂若真为漕运长远计,便不该反对此议。」
薛淮接口道,「此举表面上限制漕衙之权,实则为其正名,使其行事有据免受非议。总宪或可晓之以利害,若继续放任胥吏借稽查之名行勒索之实,纵然今日强压两淮盐商,明日依旧会有苏杭丝商或江西瓷商奋起反抗,届时运河永无宁日。不如趁此机会以两淮为试点,建立一套相对公平的规则,此事若成,蒋部堂亦是大功!」
「试点……」
范东阳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地看着薛淮,正色道:「景澈,你可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两个字会得罪多少人?」
薛淮恳切道:「总宪此番南巡,沿途所见运河乱象必然不少。陛下令总宪详察漕运实情,其意必然深远。若总宪能藉此次调停,促成扬州段运河试行新规,哪怕只是迈出一小步,亦是开创之举,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番话说到了范东阳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