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宁珩之终于站了出来,他沉稳地说道:「江南之事看似商贾之争,实已触及国本。漕衙代表朝廷行使稽查调度之权,此乃太祖钦定之制,若各地商贾皆效仿两淮盐商,结社抗拒官府,朝廷法度威严何在?届时纲纪废弛,必然会天下大乱。蒋济舟身为漕运总督,其奏章即便言辞激切,亦是出于公忠体国之心。薛淮之责在于未能有效约束地方,当下朝廷应明确支持漕衙权威,勒令盐商协会解散,恢复漕运旧制。细节可容后议,但大义名分不可有失。」
卫铮和郑元连忙出言附和。
沈望擡眼望向天子,他明白这场庙堂争辩已至关键时刻,当即开口说道:「陛下,元辅维护朝廷法度之心无可指摘,然法度之威在于公正护民。漕运之重不容有失,然其积弊之深亦无需讳言,两淮盐商所为实则是求一个公平行商之环境。盐商协会若能引导规范,正可成为沟通官商之桥梁。」
不等余者出言反驳,他又恳切地说道:「依臣拙见,朝廷或可借此契机派员督导,厘定漕运稽查新规,明确商民权责,削减不合理负担,将漕帮纳入官府监管,使其成为正经营生。如此则漕运可安,商民可安,朝廷赋税亦可保无虞。若一味打压盐商协会则积弊仍在,今日之乱他日必重演。薛淮或有急切之处,然其心在除弊,其行在探索新路,朝廷当善加引导而非因噎废食!」
房坚暗暗赞了一声,顺势说道:「陛下,漕运积弊人所共知,江南盐漕之争实乃积怨爆发。朝廷若借此良机因势利导,厘清权责削减陋规,既解当前之困,更可为漕运开百年之利!」
王绪听着两人的分析,态度不禁有所松动,先前他并非是针对薛淮以及沈望,而是不愿看到漕运动荡牵连户部,此刻仔细思忖一番,沉吟道:「若真能藉机革除漕运积弊,使其有法可依有度可循,长远来看确有利于减少纷争保障赋税。只是改革牵涉甚广,如何推行方能稳妥,不致引发更大动荡?」
不知不觉间,御书房内的风向发生了偏转。
在欧阳晦压制住卫铮之后,沈望和房坚一唱一和,再加上王绪的变化,纵然宁珩之已经出面表态,局势对于宁党来说依旧显得不利。
便在这时,天子轻咳一声,场间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天子的决断。
望着神情各异的庙堂重臣,天子心中思绪翻涌。
此刻他已确认沈望和薛淮并无串联欺君之举,而房坚更不可能和沈望私下勾连,更何况蒋济舟的奏章来得很突然,沈望根本没有时间去暗中筹谋。
欧阳晦对漕衙过错的揭露,沈望对漕运积弊根源的剖析以及上次的奏请,王绪悄然之间立场的转变,房坚一以贯之的圆滑,宁珩之罕见的强硬态度与卫铮等人对薛淮的猛烈攻击,这一切都在天子脑海中交织和碰撞。
他需要权衡的地方有很多,诸如漕运的绝对安全、江南的稳定、国库的收入、朝中各方势力的平衡,以及作为帝王对臣下擅权的天然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