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杨攸行路过长公主一行三人时,不由多看了一眼沈羡。
待赵王杨攸行离去,门下侍中姚知微出得朝班,脸色凝重,语气忧心忡忡:“娘娘,佛法再传神州,臣恐天下广建佛寺之后,百姓卖儿卖女,也要将财富投于佛寺,以助香火。”
“姚卿勿忧,朕不是齐武帝。”天后不以为意道。
她会兼用佛道,以佛抑道,以道制佛,不会使一家独大。
姚知微闻言,心头忧虑却并未减少分毫,劝谏道:“只是那时积重难返,想要再行清除梵门影响,就不大容易了。”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尚书左仆射张怀道,同样附和道:“娘娘,佛法善于蛊惑世人,百姓不知底细,为其所惑,乃至于来日地方官吏和庙堂公卿,今日谈玄之风大盛,来日未必说禅之风将起。”
魏学谦拱手道:“臣请娘娘三思。”
沈羡暗道,这几位宰辅看问题还是比较精准的。
或者说,朝堂上没有蠢人,都是在各自的立场上说话。
姚知微想了想,转眸看向沈羡,问道:“沈学士学究天人,博古通今,不知如何看这梵门佛法东传一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宰辅都齐刷刷看向那面容清竣、神情沉凝的少年。
可以说,一次朝会,以犀利言辞弹劾两位宰辅,使其面惭而辞。
沈羡已成功让大景朝堂诸臣记住了自己。
沈羡暗道,真就沈先生解答世间万物?
天后闻言,同样将目光投向沈羡,问道:“沈先生,方才为何不言?”
她以为法明传法,沈慕之会出言劝谏,不想方才竟是不发一言。
沈羡道:“此为局势所迫,一时权宜之计耳,臣不知从何而言。”
天后闻言,一时默然。
沈羡生果然对局势洞若观火。
不是她想引佛门,而是不得不引佛门。
李景一朝引道门为国教,在中枢得门阀世家子弟为声援,在州县地方上又得官民相护,单靠国朝百年培养的朱雀使,难以与其抗衡。
沈羡朗声道:“圣皇御极天下,统御九州万方,兼用佛道儒,神妖鬼,使其为天下,为社稷,为苍生谋事,而不使其欺压世人,恣意乱为,娘娘已具圣皇气象矣。”
佛门能不能用?先凑合着用,随时移世易,再行变化不迟。
姚知微闻言,心头叹了一口气,道:“那来日梵门势大,尾大不掉,如之奈何。”
沈羡默然片刻,道:“要相信后人之智。”
此言一出,姚知微面色怔忪了下,叹了一口气。
兵部尚书魏学谦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
长公主问道:“沈学士可有策略?防微杜渐,以备来日。”
沈羡道:“有倒是有。”
此言一出,殿中诸宰辅皆惊。
国师慕容玥也看向那少年,暗道,此人有制佛门泛滥之法?
沈羡斟酌着言辞,道:“朝廷应当颁布《梵门弘法之戒律》,对传法地域和佛寺僧侣人数,加以限制,事无巨细,全面管理传法事宜,不对僧侣授以司法之特权,使其凌驾于百姓之上,总而言之,坚持独立、自传、自办,引导传法事宜与大景圣皇之治相协。”
所谓司法特权,即僧侣犯罪往往会减免刑罚,因此很多亡命之徒,都会藏匿在佛寺中。
天后闻听此言,凤眸莹莹如水闪烁,若有所悟,感慨道:“沈先生,实乃国士也。”
而殿中诸宰辅听闻天后唤沈羡为沈先生,再次为之一惊。
国士……无双国士,天后对沈学士评价竟如此之高?
沈羡拱手道:“羡,愧不敢当。”
梵门佛法东传,更多还是遏制道门,这个历史大势下,佛门势力定然会扩张。
而沈羡初至大景的朝会首秀,至此结束。
天后语气中也多了几许轻快,道:“如今天色不早,诸卿也各自下去歇息,慢用午食。”
“臣等告退。”以中书令蔡恒为首,门下侍中姚知微为辅,诸宰相皆拱手告退。
乾元殿中,一时间只剩下天后与国师慕容玥、顾昭仪,以及长公主、薛芷画和沈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