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朗声道:“大景国律,五品官以上可言朝政得失,本官官居从五品,侍从御前,有谏言之权,尔莫非要堵塞言路?”
崔衍摆了摆手,止住卢德真的辩解之意,目光不屑地看向沈羡,冷声道:“本官受先皇简拔,一路而迁至宰辅,不敢说功勋卓著,但也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岂是一个小儿能够妄加置喙的?”
“世受皇恩,却无报效之心,位列台阁,只会袖手空谈,先皇若在,多半思悔当初受尔虚名所欺!”沈羡语气淡淡,轻描淡写地讥讽道。
崔衍闻言,脸色倏变,目光几欲择人而噬。
姚知微与许实对视一眼,暗道,此人姑且不说真才实学,光论辨才,就足以位居昭文阁学士。
经历短暂的沉默后,沈羡的声音紧接着在空旷的殿中响起:“本朝太宗曾言,宰相必起于州部,将帅必发于行伍,我虽不知你崔相的履历,但一看,就知道多半在地方未曾任职过,因为恩荫而入仕途,于实务一窍不通,才惹人所笑。”
说着,看向正冷眼旁观的兵部尚书魏学谦,问道:“魏大人,沈某可曾说错?”
方才,听此人与天后奏对,应是当朝兵部尚书,其人姓魏?
魏学谦紫红脸膛上的神色倏然一愣,面对殿中那一双双目光注视,耿直道:“崔相起步乃是谏议大夫,常伴先皇左右,后一直累受信重,履职中枢,直至台阁。”
“那就对了。”沈羡淡淡道。
魏学谦:“???”
沈羡冷嗤道:“不过是仗着博陵崔氏的名头,欺世盗名罢了!先皇厚待士人,将其步步拔擢,以示千金买马骨,广揽天下英才之意,然而,彼竟不知自身之能有限,国恩浩荡无穷,值此妖邪作乱之时,内忧外患之际,既为宰辅,不思治安平边之策,却咆哮御前,大言炎炎,妄谈贤臣、小人!纵上数贞元、洪熙两朝,有如此混事的宰辅吗?”
此言一出,殿中诸位宰相身形剧震,看向那少年。
只因,沈羡所言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而且还对仗工整,一看就是才学之士。
这般一说,拣选自昭文馆充任学士,其实也不算乱命。
赵王杨攸行,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倏然凝重几许,目光第一次正视那少年。
此人,当真是一张巧嘴,好生犀利的言辞。
“前朝大贤诸葛孔明,谈亲贤臣,远小人,乃六出祁山,匡扶季汉,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羡目光一一逡巡过在场几人,最终停留在崔衍脸上,轻笑道:“至于崔大人?嗯?”
“诸位,可以笑的。”
沈羡看向面色古怪的诸宰辅,如姚知微嘴角已有些压不住。
此刻,听闻沈羡慕最后之言,长公主实在没忍住,忍俊不禁。
丽人原就容色华艳,此刻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偌大的乾元殿,也就这位出身尊贵的贵女,才能如此从容自如,其他几位宰辅并无反应,显然城府早就锤炼出来。
但仍然得了天后的嗔目以视,娇叱道:“朝臣议事,当众嬉笑,成何体统。”
长公主连忙整容敛色,似是做了坏事儿被母亲发现的孩子,眉眼颇见俏皮,拱手讷讷道:“儿臣知错了。”
这一幕让天后见此,又宠溺又无奈。
她这个女儿啊……
而落在赵王杨攸行眼中,早已目光怔怔,神为之夺。
薛芷画面色古怪地看向沈羡,这是她又一次领教沈羡口舌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