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不是第二个余斗
雪月两相宜,少年更清绝。
加上这个自称崔东山的家伙,总计六人,一同走向那座拥有七千卷藏书楼的高门大宅。大堂里的值钱物件早就被搬空,只剩下一块楠木匾额,却不是挂在梁上,而是随便放在了靠墙的桌子底下。崔东山扫了几眼,也确实没剩下点什么,就撅着屁股钻到桌子底下,伸手抹去匾额上的灰尘,露出其上“天长人寿”四字。他将匾额放到桌上,打算搬回密雪峰书房去。
屋内摆着两只火盆,木炭都是他们自己烧出来的,干瘦汉子手脚勤快,又去给火盆添了些木炭,还不忘拨弄了些炭灰覆在火红木炭上边,免得木炭燃烧太快,一看就是个勤俭持家的主。
门外大雪纷飞,六人围着火盆而坐。约莫是多出一个陌生少年的缘故,他们交谈不多,气氛冷清。
火盆内木炭爆裂,如爆竹声响,偶尔会有火星飞溅,数次溅到干瘦汉子裤管上,干瘦汉子好像担心被那点火星烧穿裤管,总会拍打几下。
崔东山弯腰拈起火盆边缘的一块木炭,轻轻捻碎些许,笑道:“是白炭吧,可比一般的黑炭金贵多了。幔梦姐姐,你们可以啊,小日子过得这么讲究。”
汪幔梦抬了抬下巴,斜瞥坐在崔东山对面的汉子,妩媚一笑:“我哪里懂什么白炭黑炭,是钱猴儿的独门手艺,正经本事没有,灶房当厨子、砍柴烧炭、锄头刨地、打造木车,都是一把好手。”
那个钱猴儿原本正前倾着身子,低着头,伸出双手烤火取暖,顺便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美妇人的绣鞋,此刻闻言抬起头,搓手笑道:“崔兄弟好眼光,确是白炭,可不是黑炭能比的,耐烧不冒烟,不呛人。当然,好东西都费钱,寻常百姓家确实用不起这种白炭。”
崔东山脱下一双被雪水浸透的靴子,致歉一声,然后一手拎一只,凑近火盆烘烤,笑问道:“你家乡那边,百斤炭能卖一两几钱银子?”
钱猴儿笑道:“我家乡那边靠山吃山,山上有几种硬木很适合烧白炭,名气相当不小了,府志上边都有记载的。烧木炭的窑口都叫青鲤窑,至于名字怎么来的,也有说头:一处山脚河边有座鲤鱼娘娘庙,后来离乡远了,才晓得那叫淫祠。名字怪难听的,也不知道朝廷和读书人是咋想的,都不改个说法。我离开家乡之前,记得鲤鱼娘娘庙的香火一直很好,我小时候也常去烧香磕头。”
“要是碰到今儿这种大雪天气,天寒地冻得厉害了,老天爷赏饭吃,木炭的价格就上去了,能卖二两四五钱银子呢,要是有州郡富贵人家账房门房的门路,价格还能翻一番。崔兄弟一看就是大家门户里边出来的有钱人,又是山上修道的神仙,怎么也晓得木炭行当的市价行情?”
汪幔梦其实几次想打岔,只是见那白衣少年听得认真,便等着钱猴儿扯完了一大通才笑着埋怨:“崔郎只是跟你问个价,瞎扯这么多作甚,马尿灌多了口水就多?”
钱猴儿脸色悻悻然。其实他平时话不多,没法子,只是一个会点江湖武把式的三境武夫,嗓门能大到哪里去?只是一聊到烧炭这门手艺活,又跟家乡有关系,还好不容易碰到了个识货的,他一时间情难自禁,就没能管住嘴。
崔东山笑道:“我先生以前也烧过木炭,他才是行家里手,我就是听了几耳朵。要是我先生在这儿,肯定要跟你多聊几句。”又问:“你们来这儿多久了,挣了多少银子?”
汪幔梦娇滴滴道:“回崔郎话,去年入夏时分来到城内,一晃就大半年过去了。至于挣了多少嘛,财不外露,就不谈了,不好说是满载而归,反正不算白忙活一趟,比起在外边给各国朝廷当马前卒小喽啰的日子总是要好过不少。”
“崔郎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走江湖?洪稠有个与带兵武将有点关系的拜把子兄弟消息灵通,去年末捎话过来,说大渊王朝最近两三年内估摸着还是照顾不到这些个早被榨干了油水的鬼城,那位皇帝老爷忙得很呢。”
去年冬末,在碰到钟魁和姑苏之前,按照古丘的估价,满打满算,他们已经赚了差不多一枚谷雨钱,要是均摊,每人能得十枚雪钱呢。只是账不是这么算的,按照约定俗成的道上规矩,还得是自称五境武夫、实则六境的洪稠,与自称是观海境、实则是洞府境的汪幔梦占大头,毕竟这支队伍都是他们俩东拼西凑拉起来的,洪稠的刀子又是连那飘来荡去的凶鬼都杀得的,也没谁敢有异议。之后他们好像行了大运,竟然又挣了七八枚小暑钱,现在两拨人就看汪幔梦与洪稠怎么谈了。
崔东山笑问:“来这种地儿拿命挣钱,就没死人?”
汪幔梦笑道:“没呢,实在是运道好,不枉我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庙烧香许愿,钱猴儿又有手艺,帮着烧了两大簸箕的纸钱。”
钱猴儿得了句夸,好像骨头都轻了几两,坐在那儿咧嘴傻笑。
确实难得,十二人一起入城,有惊无险,挣了不少钱不说,还能人人全须全尾,都没谁缺胳膊少腿。别城的同行们可就没这福气了,去年秋冬时节经常传出消息,那些州郡城内时不时有人暴毙,甚至有被鬼物附身或是魇了的,突然就自相残杀起来。
传闻其中有座曾经战事惨烈的鬼城,由于阴气太重,都冒出了一只地仙鬼物,聚拢起了周边大几千阴兵的气象。洪稠那会儿忧心忡忡,怕那金丹鬼仙往南边走,想要撤出城去,阴兵过境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不知为何,先是临近年关,座座鬼城就像界线分明起来,再无那种每晚野鬼成群结队,如同有英灵鬼物将帅在调兵的迹象,等到了大年三十,后半夜又大闹了一场,古丘冒着被大渊朝廷,甚至是被儒家书院问责的风险,首次穿上了城隍爷的官袍,坐镇城隍庙。在那之后,所有鬼物好像就都烟消云散了,钱猴儿信誓旦旦地说是老天爷开眼,收了那些孤魂野鬼,让它们都有了个归处,在阳间铺出了一条黄泉路,鬼物们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可以投胎去了。
汪幔梦是地地道道的练气士,所见所知都不是钱猴儿听来几句乡俗老话可以媲美的,却也犯迷糊。当时她察觉到天地异象,赶紧御风到城头,只觉得好像整个人间都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象。她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慢慢聚拢在一起,浩浩荡荡离开鬼城。队伍中,有那身穿官袍的文士,有那披甲的士卒,走最后一程阴冥山水路也还在帮着维持秩序。还有那脸色惨白却面带笑意的稚童,在长辈的带领下,向城头上那个帮忙收拢尸骸、建造义庄的妇人弯腰致谢……
汪幔梦回过神来后,伸出拇指擦了擦脸庞。那一瞬间,她没来由记起了一句从不当真的言语:天地正气,浩然长存。只是这个想法,等她下了城头就淡了,天亮之后更是彻底没了,思来想去的还是自己以后的出路。
汪幔梦看着那个将靴子放在火盆边,开始捏着鼻子烤一双雪白袜子的白衣少年,妩媚问道:“崔郎,你是做什么的?看样子,是哪座新山头的谱牒修士下山游历呢,师门长辈就不跟着护道?”
不太像是新大渊朝廷的供奉修士,没架子,简单来说,就是看旁人的眼神确实是在看人。这点眼力见儿,汪幔梦作为被逐出师门的散修,四处漂泊半百年,还是不缺的。
崔东山一手捏鼻子,一手晃了晃两只绸缎质地的袜子,微笑道:“我啊,如今是一宗之主。”
汪幔梦一手掩嘴娇笑,再轻轻一拍少年胳膊:“崔郎真爱说笑。”
火盆那边有个青壮刀客笑道:“宗主?咋不直接当个教主呢?”
山下门派不称宗、山上仙府不称教历来是规矩,不过相对来说,对前者的约束要宽松许多,一个江湖门派真要自称某某宗,只要当地朝廷不过问,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如果这个姓崔的不是说笑,既然是宗主,那就肯定不是山上仙府了,毕竟如今桐叶洲才几个宗门?
不承想这个小白脸年纪轻轻的也是个混江湖的,大伙儿都是老江湖了,一下子气氛便热络起来,再不那么拘谨。
崔东山笑道:“真就差点当上副教主了。我家山头暂时人手不多,管着不到一万人的谱牒修士。”
汪幔梦捧腹大笑:“崔郎,那你看姐姐能不能去你那边当个首席供奉?当掌律祖师或是管钱也行啊,姐姐顶会过日子的。”
崔东山揉了揉下巴,神色认真道:“那姐姐得分别问过一位仙人境剑修、一位元婴境剑修和一位九境武夫,看他们仨答不答应为姐姐腾位置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哄堂大笑。
崔东山突然问道:“姐姐就这么想要确定我是不是谱牒修士?怎么,跟山上神仙有仇,还是那种双方见了面就得躺下一个的不共戴天之仇?”
汪幔梦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个猜测好没道理,崔郎这般疑神疑鬼,倒是像我们这些山泽野修。”
崔东山也笑了笑:“不用紧张,就是随口一问,肯定是我误会了,总觉得有杀气。”
汪幔梦咬了咬嘴唇:“姐姐哪敢杀人,无依无靠的,只有被欺负的份。”
崔东山一笑置之,重新穿上袜子和靴子。他娘的,要不是先生就在附近吃火锅,看我与你们是怎么个宾主相宜。
屋外,一个披挂甲胄、腰间佩刀的魁梧汉子闻讯赶来,正是洪稠,一个深藏不露的六境武夫。在如今的桐叶洲,有这份武学境界,不管是在各国朝廷里捞个实权武将当当,还是给那些风声鹤唳的将相公卿当个保护家宅平安的客卿,都半点不难。
钱猴儿赶紧起身给洪稠让座。
洪稠摘下腰间佩刀,眯眼问道:“小兄弟,哪里混?”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两只手掌互搓,哈了一口气,笑呵呵道:“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山头名叫仙都山,如今山上人手不多,我这不就得想着招兵买马嘛。你跟我家先生已经打过照面了。”
洪稠皱眉道:“哪个?”
崔东山笑道:“我家先生如今正在小舫姑娘的院子里陪一位江湖前辈喝酒吃火锅。”
汪幔梦恍然大悟,嫣然笑道:“就是那个青衫长褂穿布鞋的公子哥,清清爽爽的,多书生气,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个路数的。”她指了指天板,“当时好像是从天上来的,事后你与我说过,此人只是瞧着年轻,约莫是个驻颜有术的陆地神仙,招惹不起,如果不是个金丹,就是金身境武夫,反正肯定是个两金之一的硬点子。”
洪稠的气焰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当时那厮突兀现身,坐在椅子上的洪稠都没敢拔刀出鞘。洪稠皱眉问道:“你那先生是纯粹武夫?”
崔东山嘿嘿笑道:“我家先生当然是纯粹武夫,不过一直以剑客自居。”
洪稠试探性问道:“是几境?金身境?”
他也没想着对方会给出答案,见那白衣少年伸出手,便奇怪问道:“这是何意?”
崔东山笑道:“我家先生是武夫几境,你就打赏给我几枚小暑钱,如何?”
洪稠哑然失笑:脑子有坑吧?看来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给了一副好皮囊,又给了一颗拎不清的脑袋。
崔东山笑道:“那咱们换个赌法。你来猜我先生的境界,可以猜三次,第一次一枚雪钱,第二次一枚小暑钱,第三次一枚谷雨钱,如果你猜中了,我就翻倍给你。只要你点头答应,我立即砸锅卖铁,掏出六枚神仙钱交给汪姐姐保管。”
洪稠嗤笑道:“你这门赌术难道是跟钱猴儿学的?”
崔东山说道:“我可以事先把答案写在一张纸上,同样交给汪姐姐保管。洪兄,稳赚不赔的买卖,赌不赌?敢不敢挣个盆满钵满?”
洪稠说道:“你要是随便写个一境二境,老子能猜得到答案?”
崔东山摇摇头:“汪姐姐看过纸上的答案后,我准许她与你使两个眼色,一个是提醒你要不要赌,一个是暗示我的答案靠不靠谱。当然,得事先说好,你们俩不许用心声言语,或是聚音成线。嗯,换一个对洪兄更有利的赌法好了,三次押注,用什么神仙钱可以由你决定,唯一的要求,就是上了赌桌,咱俩必须赌完三次……算了算了,要是觉得押一枚谷雨钱不算小赌怡情,可以只押两次。”
钱猴儿觉得可以赌,金身境、远游境、山巅境,一个一个来,总能蒙中吧?天下武夫的武学境界,除了六境小宗师,所谓炼神三境的大宗师反正就这么多。
洪稠有点为难,因为他知道,山巅境之上,还有个传说中的止境。那个青衫年轻人肯定不是六境武夫,对方既然能够从天而降,再从远处一跃而至,要么是金身境武夫,要么就是可以覆地远游的羽化境,那么三种神仙钱就得押四种可能性了。如果没有止境,确实是稳赚不赔。
洪稠笑道:“赌了!”
崔东山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使劲摇晃起来:“钱猴儿,赶紧地,笔墨伺候!崔老弟我要是挣了钱,分你一枚雪钱。”
钱猴儿赶忙起身去自己暂住的屋子里拿笔墨,嘴上念叨:“不用不用。”
崔东山讶异道:“啊,不用?那就算了。对了,记得帮忙蘸墨。”
钱猴儿神色僵硬,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嘴巴。
崔东山从袖中摸出六枚神仙钱紧紧攥在手里:“姐姐,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千万拿稳了!”
洪稠眯起眼:这厮还真有两枚谷雨钱!
汪幔梦伸出白皙水嫩的手掌:“姐姐管钱,大可放心。”
崔东山这才松开手。
钱猴儿拿来一支蘸满墨汁的竹管毛笔,崔东山背转过身,整个人蜷缩起来,写了几个字后,再将白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递给汪幔梦的时候,提醒道:“姐姐摊开纸张的时候,记得学我转过身去,可别被洪老哥瞧见了。”
汪幔梦背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摊开纸张。瞧见上边的内容时,她愣了愣,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纸揉成一团,神色古怪地冲洪稠使了个眼色,再点点头,示意洪稠可以赌,那个少年没瞎写。
崔东山蓦然轻喝一声,眼神哀怨、无比委屈地道:“我的好姐姐,你再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可要伤人心了啊。”
汪幔梦脸色尴尬,只得收起某个自认细微不可察觉的小动作。
万一赌输了,要是洪稠翻脸不认账,她也是为难。如果洪稠见财起意,那个几乎等于是一州城隍爷的古丘,还有女鬼小舫,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洪稠就是个六境武夫,当然不敢暴起杀人,将那六枚神仙钱全部黑掉。何况不谈崔东山的先生,仅仅是那个自称来自宝瓶洲的老人就不简单,所以即便洪稠大闹一场,最多就是讨要回三枚神仙钱。说实话,经过那一场场城隍庙夜审过后,汪幔梦这拨亡命之徒做事情是真不太敢那么百无禁忌了。
崔东山突然望向钱猴儿他们,笑道:“都可以赌,两次、三次,都用雪钱,咋样?”
钱猴儿没啥兴趣,赔着笑不说话,倒是其余几个跃跃欲试,只是被洪稠转头冷冷看了一眼就都消停了。
洪稠摸出一枚雪钱抛给崔东山,崔东山双手握住,高高举过头顶,开始念念有词,估摸着是在祈求老天爷保佑。
洪稠沉声道:“金身境。”
崔东山作满脸惊恐状,洪稠愣了愣:这就猜中了?
汪幔梦下意识想要有所表示,却发现白衣少年已经死死盯住自己,只得板着脸摇摇头:“不是金身境。”
洪稠再拿出一枚珍藏多年的小暑钱,再不是故作豪迈地随便抛给少年,而是递过去。
崔东山双手搓动小暑钱,哈哈大笑:“赚了赚了。”然后又高高举起,来回晃动,“啧啧,头回瞧见小暑钱哩,开心开心真开心。”
钱猴儿一帮人都无语了:没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洪稠额头渗出细密汗水,说道:“羽化境。”
崔东山抬起一只雪白袖子,将小暑钱往里一丢,嬉皮笑脸道:“收入囊中,落袋为安。”
汪幔梦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远游境。”
洪稠瞪着她,隐约有些怒容:他娘的,该不会是这个婆娘与一个外人合伙坑自己吧?
汪幔梦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
崔东山双臂环胸,嘿嘿笑道:“洪兄,还要不要赌第三次?赌大赚大,我辈赌客,挣钱之心不凶不成啊,搏一搏,几亩宅子变山头!”
洪稠说道:“我身上没有谷雨钱。”
崔东山笑道:“不用马上给,先欠着,明早我再来查账,洪兄可以与汪姐姐他们几个借钱凑一凑嘛,折算成一枚谷雨钱而已,毛毛雨的小事。”
洪稠顿时陷入两难境地。万一输了,这大半年就要彻彻底底白忙活了。可要是万一赢了呢?
崔东山跷起二郎腿,踩在火盆边沿的靴子抬起又落下:“汪姐姐,拣出那两枚谷雨钱,马上就要进洪老哥的口袋了。”
洪稠猛然间站起身,冷哼一声,大步离去。钱猴儿他们几个都愣在当场:不就是只剩下个山巅境吗,这都不敢押注?洪稠来时路上是不是脑子被门板夹到了?
众人发现等洪稠一跨过门槛,白衣少年就霎时间汗如雨下,一边抬起袖子擦汗一边解释:“热,天气有点热。”
洪稠脚步停滞些许,犹豫了一下,仍是大步离开了。
从汪幔梦处取回纸团和六枚神仙钱,崔东山语重心长道:“诸位兄弟,听老弟一句劝,大赌小赌,赢来输去,都是偏门出入的钱财,守不住的,玩玩就好。当然了,如果偏门财进了家,舍得从正门送出去,就是好事了。所谓善财难舍,能舍得善财出门的,便是在积攒一家门户的祖荫福报了。”
汪幔梦听不得这些毫不值钱的空泛道理,烦得很,只是脸色依旧妩媚动人:“崔郎好赌术。”
崔东山赞叹道:“这个洪稠还是有点定力的。”
汪幔梦笑道:“财帛动人心,就不怕洪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