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一剑跨渊

年轻人向那妇人作揖致谢。

庾谨趴在美人靠栏杆上,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小声嘀咕道:“这位姐姐,真是举止烟霞外人,令寡人见之忘俗。”

府上其余人等也纷纷赶来院落这边,其中有人捧着一枚硕大的火画图葫芦,关键是还带柄,品相极好,向妇人笑问道:“夫人,这玩意儿,是不是你们神仙用的灵器?”

妇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山上灵器。她没好气道:“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富贵门户,才会当个宝,值几个钱,你得问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古丘说道:“找个识货的文人雅士,兴许值个三四百两白银,但是在仙家渡口卖不出价格。”

那人便看了眼妇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着葫芦摸了摸,这才将葫芦随手丢出,重重砸在墙上。

妇人抛去一记媚眼:“死样。”

古丘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说半句。

妇人神色颇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捡了个宝贝,古丘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国织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极好,不然他们这次入城,只会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估计收获至少减半。

又有人提着一只大麻袋蹲在台阶底部,翻翻拣拣,让古丘一一验明价格,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就砸碎了。那人摸出一只口大沿宽的青瓷器物,粉彩荷鹭鸶纹,不知用途,只是瞧着可能值点钱,向古丘问道:“是瓶?”

“渣斗。”

“啥玩意儿?”

“不值钱。”

台阶顶部有个披挂甲胄的魁梧汉子坐在一张梨交椅上,双手拄刀,脸上疤痕纵横,相貌颇为狰狞,脚踩一块落单的楠木对联,先前那个古丘说此物颇为值钱,是虞氏王朝一位前朝文坛宗师的手笔,若是成对,至少能卖个五六百两银子。汉子受不了自家妇人与这个小白脸的眉来眼去,就一脚将对联踩得开裂了。

汉子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们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时分来到这座旧州治所的,找了些从几拨谱牒仙师们嘴中漏剩下的物件,不料还有意外之喜,极为顺遂。相较于同行在其他几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经交待了不少性命,他们反而至今还没有什么大的折损,城内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挑选了一处州城隍庙作为栖息之地,鬼物在夜间都不敢怎么靠近。不过半年工夫,满打满算,折算成神仙钱的话,已经挣了小一枚谷雨钱了。

钟魁瞥了眼城内一处小宅,有少女独倚桃树斜立,人面桃。

在这冬末时节,桃开满枝,当然不合常理。少女好像是觉察到了钟魁的视线,娇羞不已,姗姗而走,她挑起帘子,回首破颜而笑。

钟魁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向庭院内众人喊话道:“喂,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们就干脆点,反正没少赚,直接出城各回各家。”

庭院内十数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只看到一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汉子转头望向钟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练气士使劲摇晃铃铛,再高高举起古铜镜,借着夕阳光线,照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古镜光亮在钟魁脸上乱晃,钟魁微微转头,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们城内有鬼物早就盯上你们了,要伺机而动。”

庾谨翻了个白眼。

那修士轻声道:“不是妖物鬼魅。”

妇人望向那气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咬了咬嘴唇,哟,又是个穷书生哩。

那个丢了火画图葫芦的汉子,看着美人靠那边趴着的庾谨,大笑道:“年关了,还敢跑出猪圈瞎晃荡?是担心咱们这拨兄弟在城内伙食不好?”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说话怪难听的。”庾谨站起身,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有缘碰着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语伤人。”

钟魁瞥了眼庾谨,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以往遇到类似事情,有自己在身边,他虽不敢胡乱伤人,但是绝对会过过嘴瘾的。看来是在仙都山那边长了记性。

钟魁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个与常人无异的“古丘”身上,以心声说道:“收手吧。”

小院斜倚桃树的少女,其实是头金丹境的伥鬼,而这个化名古丘的年轻男子才是这座鬼城的正主。

古丘抬头望向钟魁,以心声说道:“都是些该死之人,听说你们山上有个说法,叫神仙难救找死人。”

钟魁摇头道:“断人生死,哪有这么简单,你如今连城隍庙都‘坐不稳’,功德簿也翻不动,不要太过自信了。”

古丘不再言语,犹豫过后,点头道:“那就带着他们出城便是。”

钟魁笑问道:“都不先问过我的身份,再试探一下境界高低?”

古丘摇头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庾谨啧啧称奇道:“如此会聊天,当鬼可惜了。”

然后庾谨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起来:“哎哟喂,陈山主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就说嘛,怎的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气缥缈了,原来是陈山主大驾光临……”

言语之间,他已经脚尖一点,两百多斤肉轻飘飘离地,单手撑在栏杆上,灵巧跃出女子阁楼,一个庞然身躯,在庭院台阶那边落地无声。

原来有一袭青衫长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汉子椅背那边,低头看着那块已经被踩碎裂的楠木对联,再扫了几眼台阶下边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们这么当包袱斋的?多打造几辆独轮车,能耗费多少工夫?

陈平安抬起头,笑着向钟魁解释道:“刚好路过,见你们在这边,就赶过来看看了。”

钟魁埋怨道:“有你这么闭关养伤的?”

庾谨立马不乐意了,转头向钟魁瞪眼道:“放肆!你怎么跟我陈兄弟说话呢?!”

钟魁气笑道:“真是个大爷。”

庾谨大义凛然道:“我不帮衬自家兄弟,不然还胳膊肘拐向你这个外人?”

陈平安拍了拍庾谨的肩膀,提醒道:“过犹不及。火候,注意火候。”

庾谨心虚道:“陈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随口言语,都是千金不易的经验之谈。”

庭院中一群人如坠云雾。尤其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因为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轻轻抵住了椅背,并不是这位六境武夫不敢动,而是试过了,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只是有钟魁在场,无须担心什么。

陈平安抬头看向钟魁,笑道:“还好意思说庾谨是个大爷,还得我求你请你求我帮忙啊?”

钟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过后,容我挑个日子。”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继续赶路了。”

钟魁摆摆手,一袭青衫在原地凭空消失。

彩船飞渡一个下坠飘落在江水中,同时渡船缩小为一条乌篷船大小,原来是到了一处形胜之地,两山束江,崖壁险峻如刀削,依稀可见凿痕,从上游行船下水,进入峡谷内,光线骤然晦暗,如入鬼门关。又有一黑色大石在江心处突兀而起,如一尊远古山灵披黑甲涉水,在此停歇,以庞然身躯硬生生劈开江水,一分为二,故而被当地船夫舟子视为畏途。

薛怀笑着介绍道:“秋冬枯水时,还算稍微好些,可若是夏季水盛时节,水势跌宕,舟船快若箭矢离弦,很容易以卵击石,船毁人亡,不然就是与逆流而上的船只迎头相撞。尤其是洪涝时,江水汹涌,直奔这块江心大石而去,可以挂虹,经验再老到的舟子也不敢行船。”

薛怀喜好游历名山大川,之前来过此地,特意挑了个洪水暴发的明月夜,老夫子脚踩一叶扁舟,被当地百姓误认为是仙人。

叶芸芸问道:“有此巨石屹立拦江,是水运一大障碍,当地朝廷就没有敕封水神河伯,在附近建造祠庙,帮着压水运平水脉?”

薛怀摇头道:“别说自古就没有朝廷封正的水神祠庙,就连当地土人都没有谁敢擅自筹建不合礼制的淫祠,说这是山神与水神老爷打架呢,建造祠庙,不管是一座还是两座,无论祭祀山神还是水神,好像都不合适,不过当地郡县官员上任之初,都要来此连同公文一并投入牛马‘祭水’,以求庇护。”

叶芸芸疑惑道:“怎么瞧着和那历史上的滟滪堆有几分相像?”

薛怀赞叹道:“还是师父博闻强识,若不是师父提起,我还真不会往滟滪堆那边靠。”

浩然天下昔年有四大“中流砥柱”,滟滪堆就是其中之一,此外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也有一处,以红漆榜书铭刻“龙门”二字。

叶芸芸说道:“如果是在蒲山地界,倒是可以在大石北面开凿出一处立锥之地,供武夫堪堪立足,然后专等洪涝大水时分,可以在此递拳,打熬筋骨。”

薛怀试探性问道:“我去跟当地朝廷聊一聊?”

钱买。

自己这位师父,反正常年黄衣装束,不施脂粉,从来不喜华美衣饰,钱一事,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

叶芸芸转头望向裘渎:“裘嬷嬷,水中可有古怪?”

裘渎笑着摇头道:“其实并无水裔怪异作祟,就是一块天外飞石,凑巧坠入江水,就此扎根了。不过好像在江底石根处,有高人以几条铁链钉死了,大概是自己取不走,也不愿意其他仙师得利。不过这块巨石,品秩不高,炼造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材质特殊,极为沉重,一般术法和兵刃很难开凿采石,容易锋刃开卷,而且铸造出来的兵器,价值一般,不划算。”

旧虞氏王朝历史上,确实有钦天监堪舆地师,奉命来这边进行过一场勘验,得出的结果跟裘嬷嬷的说法差不多。

江湖上那些名头极大的神兵利器,多是由这类天外飞石铸造、炼制而成,有百炼、千炼的差异。像大泉王朝的那把镇国宝刀,就是如此,只是材质本身要高出许多。

“所以唯一的用处,就是将其连根拔掉搬迁走,拿来当一整块的风水石,只是地仙之流的练气士,若无搬山之属的精怪、符箓甲士帮忙,也很难挪动这座小山,听闻虞氏历代皇帝都算简朴,不愿兴师动众,将其徙往京城。”

一个修长身形落在山崖之巅,年轻女子遥遥看到叶芸芸一行人,小有意外,立即御风落在岸边,轻轻挪步,刚好和那条彩船“并驾齐驱”。

裴钱推算时间,叶芸芸也该到墨线渡了,小师兄崔东山在出海之前,让她来这边候客,等不着也没关系,说自己相中了一块江石,大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其搬迁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经跟管着这片地界的人谈好价格了。

在渡口那边,裴钱未能见着叶芸芸,不承想会在这边偶遇。

裴钱抱拳打过招呼后,问道:“叶山主是相中了这块江心巨石?想要搬迁回蒲山?”

叶芸芸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钱赧颜一笑。

“离着蒲山太远,没什么想法。”叶芸芸说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离着仙都山还有不短的路程,搬山迁峰一事,门槛很高,除非是出动搬山、撵岳之属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斩断山根,此外还要熟谙符箓、阵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带水,负担极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现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迁徙巨石,船上的裘渎倒是还有些手段,可要说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那老虬现出真身,其实也不算轻松。

裴钱的回答极为简明扼要,就两个字:“扛走。”

叶芸芸笑着点头:“你忙,我们自己再逛一会儿,就会去仙都山。”

裴钱在岸边停步。

一条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只是叶芸芸一行人转头望去。

只见裴钱跃入江中,几个眨眼工夫,便江水激荡,水底有闷雷震动的声响。片刻之后,几条铁链被裴钱随手捏断,她再在河床底部凿出一个大坑,双手托住整块江石,往上举起,将一座小山硬生生抛向空中,再一拳递出,将那下坠之势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来到小山一侧,御风悬停,抡圆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滚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虚前冲,一个脑袋歪斜,肩膀将小山挑起十数丈高,女子再重新来到后方,又是一掌递出……就这么连人带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裘渎咽了咽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力?莫不是一位山巅境武夫?资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叶芸芸笑问道:“薛怀,还要不要向她问拳了?”

纯粹武夫,同境皆同辈。那么薛怀和裴钱,各自作为叶芸芸和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在师父之前率先问拳,切磋一场,很正常。何况薛怀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着与裴钱问拳而来的,想要确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怀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裴钱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极沉之外,拳法当中还得蕴藉巧劲,不然一拳递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无数。

叶芸芸忍住笑:“支撑二十拳?”

薛怀深吸一口气:“争取至少十拳!”

裴钱搬山途中,一袭青衫在云海中现出身形,裴钱刚转过头想要说话,陈平安板起脸说道:“一口纯粹真气不能坠。”

裴钱咧嘴而笑,点点头,继续出拳,真气当然不会坠。

陈平安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正想要说的心里话,是让裴钱中途不妨偷个懒,多换几口纯粹真气,没事的。

严师,慈父,就像两个身份在打架。既觉得裴钱能够一鼓作气,做一件事,有始有终,很好。可内心又希望已经长大的弟子,偶尔学一学当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孩子在年少时百般辛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不那么辛苦吗?

此间滋味之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陪着裴钱走过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陈平安终于停步说道:“师父还有点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钱脱口而出道:“师父放心,不会冲撞沿途山水神灵的,遇见一些个高山,若是脚下有那城隍庙之类的,都会早早绕路的。”

陈平安无言以对。是自己以前管得太严了?是的吧。

裴钱身形远去,又递出一拳后,转头望去,师父竟然还站在原地,见她转头后,笑着遥遥挥手。

墨线渡,大雨滂沱,如龙君泼墨。也像是当年的黑炭小姑娘拿着毛笔描字,到最后不见文字,只有墨块。

有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披挂蓑衣,男子脚步匆匆,在一处店铺外停步,摘下斗笠。

里边的青年掌柜正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鱼化龙手把件,客人在门口甩了甩手中斗笠,笑问道:“能否借宝地避个雨?”

青年点点头:“随意。”

青年瞥了蓑衣男子几眼,蓑衣男子装模作样打量起店铺内那些明码标价的奇巧物件,忍了片刻,青年实在懒得兜圈子:“是见我敬酒不喝,便请我喝罚酒来了?”

由此可见,那座蒲山云草堂也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果然这些个山上修士,就没几只好鸟。

一洲仙府,唯独太平山修士只需一句话,自己便愿意去那边,给啥就当啥,头衔随便给,绝无二话。此外玉圭宗,若是祖师堂某位上五境祖师亲自来墨线渡请自己出山,他也勉强愿意当个客卿之类的。不然桐叶洲此外仙府门派,他还真没兴趣,什么山上君主金顶观、山中宰相白龙洞,根本不入本尊的法眼,眼皮子都不搭一下。

陈平安笑着反问道:“掌柜何出此言?”

青年嗤笑道:“你这位蒲山仙师,既然这么喜欢兜圈子,怎么不干脆多逛几趟墨线渡,何必在我这小铺子躲雨?”

陈平安笑道:“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蒲山修士。”

青年疑惑道:“就只是来我这个小铺子买东西?”

陈平安笑道:“倒也不全是。”

他是想亲眼见过这位元婴境修士之后,如果可行,就尝试着邀请对方担任太平山的护山供奉。

之前在太平山山门口,书院儒生杨朴说起过一件事,有个青年相貌的修士自称来自墨线渡,姓于名负山,道号亦是负山。外乡修士只是在山门口那边敬了三炷香,再与杨朴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只是让杨朴遇到事情,可以飞剑传信墨线渡,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先前在密雪峰,陈平安翻阅过一份谍报,是崔东山亲力亲为,将仙都山周边的所有山精水怪都摸了个底,一一记录在册,除了墨线渡,还有旧虞氏王朝境内的所有鬼城,崔东山都走了一遭。而且按照崔东山的安排,师弟曹晴朗极有可能会更换身份,重新去参加科举,在那个马上就可以统一的新虞氏王朝那边先捞个连中三元,之后曹晴朗就会在庙堂为官,一步步仕途升迁,用崔东山的话说,就是“怎么都得让先生的先生,开心开心”。

于负山懒洋洋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等雨一停,我可就要赶客了。”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道友愿不愿意去往太平山修行?”

“你算哪根葱?”于负山忍俊不禁,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这个人说话冲,你别介意,不爱听就别听。”

吹牛皮不打草稿,一个小小龙门境修士,就敢妄言自己这个元婴境的修道之路?再说了,你小子跟太平山有半枚铜钱的关系?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陈平安笑道:“想必道友已经知晓一事,黄庭已经从五彩天下返回桐叶洲,如今就在小龙湫那边做客,相信她很快就会去往太平山,重建宗门。”

于负山皱眉道:“有此事?”

又是一个不看山水邸报的。

陈平安点头道:“确有此事。”

于负山问道:“为他人作嫁衣裳,图个啥?”

陈平安笑道:“远亲不如近邻。”

于负山想了想,眼神古怪,问道:“你们是道侣?”

陈平安摇头道:“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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