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拔河

白玄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只是如今囊中羞涩,没有闲钱,龙困浅滩了,只得说道:“钱先记账欠着。”陈灵均手指弯曲,使劲敲打桌面,与白玄瞪眼道:“啥玩意儿?白老弟,你晓不晓得兄弟之间在酒桌上谈钱,就跟大半夜翻墙摸邻居家媳妇的屁股蛋一样,不合规矩!”

“在理在理!”白玄使劲点头,桌上还有一排清洗干净的甘草根,被白玄拿来当作了碎嘴吃食,就拈起一根,递给陈灵均。

陈灵均接过那根甘草,嚼在嘴里,随便翻了翻桌上那本账簿,问道:“白老弟,你记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明摆着当不了落魄山弟子的外人。”

反正如今裴钱不在山上,白玄哈哈大笑道:“呼朋唤友,江湖结盟啊,到时候大伙儿一拥而上,围殴裴钱。当然了,我这个江湖盟主,做事情会有分寸,提前说好,不许下死手,免得伤和气。”

陈灵均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白玄,脑子是不是给裴钱打傻了?

围殴裴钱?你这不是造孽,是作死啊?只是再一想,说不定白老弟傻人有傻福?

白玄小声问道:“景清老哥,那个郭竹酒,就是隐官大人的小弟子,你熟不熟?”

白玄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那只大白鹅说裴钱怕郭竹酒,那么只要郭竹酒怕自己,就算白玄赢过了裴钱。

只要大家都是剑修就好,白玄除了隐官大人,见谁都不怵更不。

陈灵均摇摇头:“见都没见过,小姑娘还没来我这边拜过山头呢。”

白玄随口问道:“又去骑龙巷找贾道人喝酒了?”

陈灵均已经将那甘草嚼烂,干脆一口咽下,嘿嘿笑道:“女子无限面皮儿,颜色各不同,却是一般好。”

是从大风兄弟那儿学来的。

白玄根本听不懂。

陈灵均背靠桌子,双臂环胸,微微抬头,缓缓道:“最近我勤勉修道,小有感悟,说与你听。举头天尺五,仙人低接手,助我清才逸气,跨三洲,越婆娑,稳上鳌头。当际会驾天风,正是真修,跳龙门三汲水,好山和雨伴我飞。神龙万变,无所不可,人天法界,云水逍遥,五色霞中坐,闲抛簪笏享清福。”

陈灵均等了半天,发现背后白老弟也没个反应,只得转头,发现这家伙在那儿忙着仰头喝茶,觉察了陈灵均的视线,白玄放下茶壶,疑惑道:“说完啦?”

算了,反正陈灵均自己也不懂,是从大白鹅那边借来的,确实酸不拉几,傻了吧唧。

陈灵均没有挑选身边的长凳落座,而是绕过桌子,与白玄并肩坐着,陈灵均看着外边的道路,没来由感慨道:“我家老爷说过,家乡这边有句老话,说今年坐轿过桥的人,可能就是那个前世修桥铺路人。”

白玄嚼着草根,对此不以为然。

在他的家乡,不管是不是剑修,都不谈这些。

陈灵均继续说道:“我家老爷还说了,信不信这个都无所谓,不信就不信好了,日子不还是该如何过就如何过。可要是信了,那个人如果是在过享福日子的,大不了多点钱,就能够让自己求个心安;而那些正在熬苦日子的,心里也会好受几分,再没有盼头的日子,都有那么点盼头。”

这番言语说得浅白,白玄总算听懂了。

陈灵均要伸手去摸白玄的脑袋,白玄一个转头:“摸啥摸,娘们腚儿汉子头,是可以随便摸的?”

陈灵均笑着拍了拍白玄的肩膀,再抬起手掌晃了晃:“白玄老弟,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只手,就像是开过光的!”

白玄嗤笑道:“有本事你摸暖树的脑袋去啊。”

陈灵均摆出前辈架势,语重心长道:“白玄老弟,亏得我这个人不小心眼,不然就你这张嘴,交不到朋友的。”

白玄跷起大拇指,绕过肩头,指了指身后远处的那座披云山,嘿嘿道:“你与魏山君,算不算挚友啊?”

陈灵均翻了个白眼。

路上来了个背剑匣的年轻道士,模样气度都一般般,总之不像什么腾云驾雾的得道高人。

年轻道士在行亭这边停步,不等他开口说话,陈灵均一个蹦跳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去,弯腰作揖到底,双手抱拳,都快能触及地面了,道:“敢问道长,是不是十四十五境的前辈老神仙,斗胆再问道长,是不是那位德高望重、天下仰望、天人合一的龙虎山大天师?”

白玄拿起茶壶喝茶,大开眼界,他娘的这位景清老哥,原来就是这么跟人交朋友的?

你懂个屁,这都是我陈大爷秘不外传的江湖经验。

张山峰一头雾水,摇头笑道:“当然都不是,而且小道境界不高。”

陈灵均如释重负,只是小心起见,依然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试探性问道:“那么敢问这位天资卓绝的年轻道长,山门师承是哪座高不可攀的名山仙府?”

难道自己没有眼,对方竟然还真是一个洞府境的小道士?

张山峰笑道:“小道的师尊,在山下不太吃香,不说也罢。”

陈灵均直起腰,赶紧抹了抹额头汗水,笑哈哈道:“小道长来自何方?”

不过依然站在原地,稳如山岳,一步不动。

万一是位喜欢开玩笑的世外高人,故意诓人,岂不是倒灶?

张山峰说道:“小道来自北俱芦洲,这次是要去落魄山拜访朋友。”

陈灵均笑道:“巧了巧了,我就是落魄山的供奉,江湖朋友还算给面儿,得了两个绰号,早年的御江浪里小白条,如今的落魄山小龙王,我身后这位,姓白,是我好兄弟,只是又不凑巧,如今咱们落魄山不接待外乡人,更不收弟子。”

张山峰笑着解释道:“小道有师门了,不过与你们山主是朋友,之前跟他约好了要一起出门远游。”

陈灵均愣在当场,自家老爷的山上朋友?

张山峰说道:“我叫张山峰,来自趴地峰。陈平安没有跟你们提过?”

白玄脱口而出道:“趴地峰?是火龙真人坐镇的那个山头?那位术法通天的火龙真人,就是你们北俱芦洲那个山上山下、黑白两道的总瓢把子?”

陈灵均立马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因为这是裴钱小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说法,那会儿裴钱向往江湖嘛,加上陈平安对火龙真人十分敬重,每每谈及老真人的事迹,都说得既风趣,又能不失仰慕之情。耳濡目染的,裴钱就跟着对那位老道长敬重万分了,尤其是从李宝瓶那边继任那个武林盟主后,裴钱就觉得以后自己混江湖了,一定要混成老真人那样的。

当然等到裴钱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就不爱聊这些了。

张山峰也愣了愣,什么时候自己师父在落魄山有这么个响当当的说法了?

落魄山山门口,暖树忙里得闲,就下山来到了小米粒这边,一起嗑瓜子,聊着聊着,她们就都有些想裴钱了。

虽然裴钱如今已经个儿高高,可她还是裴钱啊。

以前裴钱经常带着小米粒一起巡山,找那些马蜂窝,不着急捅,美其名曰查探敌情,顺便一路找那山楂、拐枣、茶片吃,每次回家都会给暖树姐姐留一兜。

裴钱有次还怂恿小米粒,跟那些俗称痴头婆的苍耳较劲,让小米粒摘下它们往小脑袋上边一丢,笑哈哈,说小河婆,姑娘家家出嫁哩。

结果小米粒一脑袋的苍耳,这玩意儿,沾在衣服上都难以摘下,那么戴满头的下场,可想而知。

最后当然还是裴钱带着个嗷嗷哭的黑衣小姑娘,去找暖树姐姐帮忙收拾残局。

到了暖树的屋子,苦兮兮皱着两条疏淡眉毛的小米粒,坐在小板凳上,歪着脑袋,可怜巴巴望向一旁双臂环胸、满脸嫌弃的裴钱,小姑娘信誓旦旦说道:“裴钱裴钱,保证今儿摘了,后天就再去。”

“后天?!咋个不是明天就去,明儿给你吃掉啦?”

小米粒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其实在暗自窃喜,果然还是暖树姐姐心灵手巧,摘下一颗颗苍耳都不怎么疼。

裴钱板着脸教训道:“小米粒,我们可都是没有感情的杀手,江湖上最厉害的那一小撮刺客,咋个这点疼都吃不住,以后还怎么跟我一起闯江湖?嗯?!”

“还有拐枣不得?”

“废话,给你留着呢,张嘴!”

“只管放马过来!”

“还疼不疼了?”

“甜得很嘞。”

暖树就在一旁朝裴钱瞪眼:“以后你别这么糊弄米粒。”

裴钱叹了口气:“小米粒啊,暖树姐姐觉着你不太灵光呢,站在岑憨憨身边,你们俩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喽。”

暖树气笑道:“别胡说。小米粒不笨的。”

裴钱嘿嘿道:“小米粒灵光,那么岑憨憨?”

暖树低敛眉眼,笑着不说话。

给暖树一颗颗摘掉头顶全部的苍耳,小米粒摇头晃脑咧嘴笑:“感觉脑壳儿都轻了好几斤哩。”

裴钱刚要吓唬小米粒,回头就让老厨子做一大盆剁椒鱼头。结果暖树好像未卜先知,立即朝裴钱瞪眼,拦下话头,裴钱只得作罢,拍了拍小米粒的脑袋,以表嘉奖。

今天的小米粒心情不错,不像前些年,每次想念好人山主或是裴钱,都不太敢让人知道,只敢跟那些路过家门的白云说心里话,如今不会啦。

小米粒膝盖上横放着绿竹杖和金扁担,她想起一事,咧嘴一笑,赶紧伸手挡在嘴边,说道:“暖树姐姐,回头咱们一起去红烛镇耍啊,那地儿我熟得很嘞。”

暖树笑问道:“就咱们俩?”

小米粒挠挠脸,有些难为情:“当然还有好人山主啊。”

小米粒很快解释道:“可不是我胆儿小啊,是腿儿短,走路贼累贼累,站在好人山主的箩筐里,半点不费劲哩。”

暖树笑眯起眼,伸手拧了拧小米粒的脸蛋:“这样啊。”

小米粒摇头晃脑笑哈哈:“是这样不是那样呢。”

溪涧长长长去远方,草木高高高在长大。

老厨子说没长大的孩子会把心里话放在嘴边,长大了就是会把心里话好好放在心里。

一个胡子拉碴的青衫男子,出现在大泉边境的狐儿镇,可惜已经没了熟悉的客栈,让他这个账房先生有些失落,听说九娘先是去了玉圭宗,后来又去了中土龙虎山,不晓得下次见面,九娘是胖些了还是清瘦了,不过都好看,也不知道会不会劫后重逢,俱疑在梦中?

如今的桐叶洲山河,真是满目疮痍不忍看。

他想了想,就没有去大伏书院,而是打算先走一趟埋河碧游宫,看看能不能在那边蹭顿水酒和鳝鱼面,这些年真是馋死他了。

至于那位水神娘娘,姓柳名柔,谁敢信?

等见着了埋河水神娘娘,在那碧游宫大堂,老规矩,相对而坐,一人一大盆面。

水神娘娘一只脚踩在长凳上,道:“钟兄弟,滋味咋样,比起当年那碗鳝鱼面,是不是更得劲些?”

别处整个冬天不是晒太阳就是晒雪,碧游宫这儿就晒辣椒,个头不大,长相一般,皱巴巴的,但是辣得很。先前府上的那种朝天椒,卖相之外,没法比。

钟魁抹了把额头汗水,卷起一大筷子面条,咽下后提起酒碗,呲溜一口,浑身打了个激灵,道:“老霸道了。”

修道之人,想要尝一尝人间滋味,无论是酒,还是菜肴,竟然还需要刻意收敛灵气,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了。

水神娘娘接连竖起三根手指:“我先后见过陈平安这位小夫子,还有世间学问最好的文圣老爷、天下剑术最高的左先生!”

钟魁笑呵呵道:“我出了趟远门,见过了礼圣、亚圣,还有西方佛国的两位菩萨,还有好些个大德高僧佛门龙象。”

柳柔郁闷道:“你说你一个带把的大老爷们,跟我一个不带把的娘们较啥劲?”

钟魁笑着不说话,又是一大筷子面条。

柳柔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问道:“这趟回来,要做啥子?是回书院,在书斋做学问?”

她转头喊道:“老刘头,赶紧给我和钟兄弟再来一碗,记得换俩稍大点的碗。桌上这两只小碗就别动了,钟兄弟还差几筷子没吃完。”

门口那边老人应承道:“好的,稍……稍等,娘……娘。”

柳柔气笑道:“摊上这么个说话利索的厨子,害得我一个黄大闺女,当了好些年的娘。”

钟魁摇头道:“暂时没想好,先走走看看吧。”

钟魁如今终究是鬼物之姿,其实程龙舟担任书院山长,文庙既然有此先例,钟魁想要重返书院,不算难事,又有功德在身,阻力不大,别说恢复君子身份,当个书院副山长,都是可以的,但是钟魁觉得当个类似鬼仙的散修,也不差,何况如今桐叶洲山河破碎,处处都需要善后。

柳柔叹了口气,又蓦然而笑:“算了,如今做啥都成,不用想太多。”

她突然压低嗓音:“钟兄弟,你知不知道如今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与小夫子,嗯?”

钟魁撇撇嘴:“不就姚近之对陈平安有点意思吗?一眼看破的事情。”

人月圆,别时犹记,佳人眸盈秋水。

不过肯定不是说陈平安跟姚近之了,陈平安在这方面,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可问题好像也不是说自个儿与九娘啊,一想到这里,钟魁就又狠狠灌了口酒。

柳柔瞪大眼睛,震惊道:“这都瞧得出来?你开天眼了吧?”

钟魁抿了一口酒,打了个哆嗦,辣椒就酒,真是无敌了:“也不是姚近之当真有多喜欢陈平安,怎么说呢……就是个求而不得的事,越想就会越放不下,跟埋下一坛酒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埋在地下,一个埋在心田。”

柳柔将信将疑:“你一个打光棍好多年的正人君子,还懂这些七弯八拐的儿女情长?”

钟魁叹了口气,水神娘娘也跟着叹了口气。

钟魁笑道:“你叹什么气?”

柳柔无奈道:“年纪不小了,愁嫁啊。”

所幸两盆面又端上了桌,至少不愁吃。

酒足饭饱之后,钟魁起身告辞离去,柳柔也没远送,跟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只说以后常来。

夜幕沉沉,钟魁夜游埋河水面之上,只是身边多出了一只跌境为仙人的鬼物,就是当初被宁姚找出踪迹的那位,它被文庙拘押后,一路辗转,最后就被礼圣亲自“发配”到了钟魁身边。

说实话,它宁肯待在牢狱内,都不愿意跟钟魁朝夕相处。要说一发狠,打杀了钟魁再远遁?且不说逃无可逃,再者事实上谁打杀谁都不知道。不是说钟魁境界有多高,而是钟魁如今根本谈不上修士境界,类似无境,关键是钟魁刚好克制鬼物。

这只鬼物,暂名姑苏,当下身形模样是一个自认风度翩翩的胖子。

它讥笑道:“跟个小娘皮都能聊那么久,她还长得不好看,而且最要命的,是她还不喜欢你,钟魁啊钟魁,真不是我说你,你的的确确就是个废物!”

“寡人当年后宫佳丽三千,随便拎出一个娘们,都比她模样俊俏,啧啧,那身段那臀瓣儿,那小腰肢那大胸脯,哪个不让人上火……晓得什么画卷,比这更让人上火吗?那就是她们站成一排,脱光了衣裙,再背对着你……”

钟魁不理睬这只鬼物的胡说八道:“行了行了,擦干净口水说话。”

只是姑苏自顾自说着些沾荤的言语,钟魁无奈道:“别碎嘴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姑苏行走在埋河水面上,吐了口唾沫:“求人有屁用,乱臣贼子要是谋反,求寡人不杀就管用了?猪挤在墙角还哼三哼,你倒好,闷葫芦一个,活该你光棍一条,搁我,瞧见了那啥九娘,怕个啥,冲上去抱住了就是一通啃,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这就叫饿狗不怕恶棍,好女最怕郎缠……”

钟魁实在听不下去,心意微动,胖子立即直挺挺倒在水中不起,片刻之后,它才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龇牙咧嘴,可不是装的,使劲拍打身躯上边的流转萤火。

姑苏一脚踩踏水面,都没敢施展什么神通术法,只是溅起些许浪,悲愤欲绝道:“他娘的,真是抢什么都别抢棺材躺,遇到你算寡人倒了八辈子霉。”

钟魁问道:“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世代簪缨出身,然后篡位立国的皇帝,哪来这么多荤话和市井话。”

它曾是浩然天下青史留名的一位雄主,在扶摇洲开疆拓土极多,差点就被它抢在大骊宋氏之前,完成一洲即一国的壮举,在它“暴毙”之前,其实已经占据了扶摇洲的半壁山河。

姑苏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寡人有几位爱妃,都是民女村妇出身,你别斜眼啊,都是寡人微服私访,凭借自身相貌和一肚子才学勾搭来的,当然还要归功于钱袋子结实了,男人味嘛,可不就是个钱味。”

钟魁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胖子笑呵呵道:“寡人本来就是只鬼物,死去活来还差不多,嘿嘿,话说回来,如此这般的销魂境地,数都数不过来,其实寡人最无敌的战场,不足为外人道也。回头随便教你几手绝学,保管所向披靡,才算无愧以男儿身走这一遭人间!”

钟魁以心声问道:“你当年是怎么认识的那个人?”

胖子沉默片刻,抬头瞥了眼天幕,眯眼搓手道:“寡人算是活了两辈子,无论是生前当皇帝,还是死后修道,从不觉得自己输给任何人,极少钦佩别人,但是那位,得算一个。”

是说那浩然贾生,后来的蛮荒周密。

胖子突然冷笑连连:“如果不是宁姚……”

钟魁抬起手:“打住打住,赶紧闭嘴,奉劝你以后都别说宁姚什么,被我那个好兄弟听见了,你再多出一条命都不够。”

胖子呸了一声:“就凭陈平安一个玉璞境的飞剑,至多再加上个止境武夫的拳头?寡人要不是跌了境,不然站在原地不动,让那小娃儿随便递剑出拳,打上一整天都没事。”

钟魁笑呵呵道:“好的,回头找个机会满足你。”

钟魁脚尖一点,御风而起,只要在夜幕之中,钟魁远游极快,以至于姑苏这只仙人境鬼物都要铆足劲才能跟上。

一洲破碎山河,几乎处处是战场遗址,只是少了个古字。

钟魁最终在一处仙府遗址停步。

胖子盘腿而坐:“我当年在世的时候就早说了,金甲洲那个老家伙不是什么好鸟,没人信。如果老子之前还在扶摇洲当皇帝,那场仗,不至于打成那副德行。”

它又开始习惯性吐口水,骂骂咧咧:“一帮狗屁神仙,都不是什么肉眼凡胎了,又有日月灯,依旧一个个睁眼瞎,活该死光光……”

胖子突然停下话头:因为钟魁的一只手掌搁放在了它的脑袋上,懂了,再多说几个字,就真得死翘翘了。

胖子立即改变话头:“要寡人看啊,所谓的太平光景,除了帝王将相留在史书上的文治武功,可归根结底,无非是让百姓有个吃穿不愁的安稳日子,家家户户都愿意培养出一个读书种子,识得字写得字,会说几句书上的圣贤道理。寡人这趟出门,也算重见天日了,跟以前就没啥两样,瞪大眼睛看来看去,加上那些山上的山水传闻,愣是没几个入眼的人物,唯独大骊宋氏的治军能耐,可以勉强媲美寡人当年。”

它双眼熠熠,双手攥拳,满脸豪气:“铁骑停步战马饮水,江河水光倒影铁甲,足可骇杀蛟龙!”

“求你要点脸。”钟魁气笑道,“是不是求了也没用?”

“钟魁,你早年当个书院君子,屈才了。”它诚心诚意道,“你如果运气好,能够早点遇到寡人,封赏你个翰林院学士,保证眼睛都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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