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城头刻新字》:官子无敌

陈平安身体前倾。

这半座城头,所刻大字,除了几个姓氏,还有阿良的那个跟醉汉走路差不多的“猛”字。

被托月山大祖斩出一个巨大豁口之后,剑气长城断为两截,就等于已经破去了那道远古阵法,昔年坚不可摧、始终为一的剑气长城,再无法躲避光阴长河的无形冲击,除此之外,未曾被陈平安合道的剩余半座,大日曝晒,风雨摧磨,都会有损城墙。不过只要没有大修士在此厮杀,屹立千年,甚至是数千年都没有问题。

而城墙遗留下来的大小碎石,确实都可以拿来作为一种材质极佳的天材地宝,比如当那砥砺法宝的磨石,可以视为一种仿斩龙台,当然两者品秩极为悬殊,此外哪怕只是磨制砖砚,都可以当成山上仙师或是文人雅士的案头清供。

当初此地沦为蛮荒天下的辖境,陈平安合道一半,另外一半,旧王座大妖之一的剑修龙君负责盯着陈平安,托月山百剑仙在此炼剑,谁敢擅自靠近城头,甚至连待在墙角根都会有性命之忧,蛮荒天下可没什么道理好讲。只是此地在落入蛮荒天下的那些年里,反而安然无恙,几乎没有任何遗失,不承想如今重新纳入浩然天下版图,却开始遭贼了。

宁姚说道:“你自己去吧,我去别处看看。”

陈平安点点头,跳下城头,一闪而逝。

宁姚则起身去了城头以北,在那空无一物的地界,徒步而行。

城头刻字的一个笔画,如一条道路宽阔的凿山栈道。

十多位修士,男女老少皆有,两位身为此行护道人的师门长辈,故意与晚辈们拉开一段距离,并肩散步,免得孩子们不自在。晚辈的山下历练,仙府门派往往喜欢与关系好的世交山头结伴,不单单是相互有个照应那么简单,如果说祖师堂的香火传承,靠一代代嫡传弟子添香油、续灯火,那么与自家门外的山上香火情,这样的游历,就是最好的维系方式之一。

这两位护道人,男子如山下古稀之年,女子却是少女姿容,可事实上,后者的真实年龄,要比前者大百来岁。

男子腰悬一枚抄手砚,是一方墨迹深沉的老砚,铭文篆刻有一首游仙诗,他轻声感慨道:“三月共悬在天的奇异景象,我们是瞧不见了。”

女子肩头悬停有一只似鸾凤的桐鸟,她笑道:“那位城头刻字的董老剑仙,确实剑术超然,可惜未能亲眼见到那一幕,天上明月坠入人间,哪怕只是想一想,便可让人心神摇曳。”

“听说早先这儿积攒了万年的粹然剑意,都是剑仙遗留下来的大道馈赠,丝丝缕缕,数量极多,千百年不曾流散,传言飞升城去了五彩天下,带走半数,之后又被托月山那些畜生剑修偷走不少,可惜,真是可惜了。”

“反正我们又不是剑修。我最大的遗憾,跟你不一样,还是没能亲眼见到那位在城头上有一架秋千的女剑仙,不知周澄她长得到底有多美。”

“我同样有此遗憾。”

离这两位男女地仙稍远处,还有一拨人正在忙碌,是几位联袂游历剑气长城的南婆娑洲仙子,正在开启一座镜水月,只是她们家乡的修士瞧见的画卷,肯定画面模糊就是了。若是距离更远的皑皑洲、流霞洲,别说仙子们的面容,估计连她们的身形轮廓都会瞧不真切。

此次远游,她们与一处山上包袱斋,合力租借了两件方寸物,女子出行,家当太多,一件方寸物哪里够呢,谁的物件放多了些,占的地儿更多,其他几位,个个心如明镜,只是嘴上不说罢了,都是关系亲近的姐姐妹妹,计较这个作甚,多伤感情。

其中一位身穿龙女样式衣裙的仙子,这会儿取出了一幅山水鸟卷,摊开铺地之后,便有木生长的景象,纷纷抽发而起,更有鸟雀停留枝头,叽叽喳喳,这位仙子此刻独占这幅画卷场景,身姿曼妙,手持一个青瓷小碗,轻轻抛出,喂食飞鸟。

其余几位仙子,暂时就站在画卷之外,正在窃窃私语。

“东宝瓶洲那位魏大剑仙,不愧是出身风雪庙神仙台,真是风采如神,满身仙气,远远看一眼,就要心动哩,莫笑莫笑,先前是谁差点就要去找魏晋搭话的?”

“模样不比傅噤差了,多看几眼就是赚嘛。”

“魏剑仙脾气确实好,昨儿我们在城头施展镜水月,他不也没拦着,可那个朝我们挤眉弄眼的家伙,就有点碍眼了,脸皮不薄,竟然觍着脸要往咱们镜水月里边凑。”

“听人说是南婆娑洲的某个剑仙坯子,给左右打碎了剑心,后来跑东宝瓶洲去了,不晓得怎么又来了这里练剑,要我看啊,就是架子。”

“咦,那女子好像是那个泗水红杏山的掌律祖师,道号童仙的祝媛?”

“肯定是了,因为那个耕云王朝棋待诏出身的贾玄,我认得,远远见过一次,据说他与祝媛早年差点成为道侣。”

别处栈道,一行人正在四处捡取碎石,此地约莫是一处厮杀惨烈的战场,难得碎石如此之多。

其中一位汉子,只捡了其中一块,巴掌大小,他蹲在地上,笑了笑,心满意足了,可以给自家那个孩子,打磨一块砚台,小兔崽子都不是什么剑修,偏偏对剑气长城向往得很。而汉子自己,是个金身境的纯粹武夫,来剑气长城一半原因是游历江湖,去哪里不是去,一半原因是为了能够在自己孩子那边显摆几句,又因为与泗水红杏山有些关系,就跟随来此了。

栈道边缘处,凭空出现一人,青衫长褂布鞋,还背了把剑。

这个不速之客,面无表情说道:“放回去。”

金身境武夫的汉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放下手中碎石的。

其余那些来自两座中土山头的练气士,都只是起身的起身,转头的转头,谁都不愿意放弃即将成为囊中物的城头碎石。

泗水红杏山的一位祖师堂嫡传修士,轻轻抛着手中那块碎石,冷笑道:“哪儿来的多事鬼,吃饱了撑着,你管得着吗?”

那个不知是否剑修的青衫男子点头道:“管得着。”

“书院弟子?”

“不是。”

“那就是找抽?”

“你试试看。”

那个年轻修士掂量一番,若万一是那山上难缠鬼之首,自己未必打得过,毕竟来此游历,还背了把剑,说不定就是位剑修。况且出门在外,得了师门教诲,不许惹是生非,于是就开始讲道理了:“文庙都没发话,不许游历之人带走城墙碎石,只说修士不许在此擅自斗殴,施展攻伐术法。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不承想那人直接来了一句:“回头我让文庙补上这么一条,偷碎石就剁手。”

众人先是愕然,随后哄然大笑。得嘞,可以彻底放心了,这种家伙,可以随便揍。

那个汉子也摇头而笑,哪有这么吹牛不打草稿的年轻人,他犹豫了一下,聚音成线,提醒道:“这位小兄弟,还是别惹事了,贾先生是那游仙阁的次席客卿,虽然不是宗字头仙家,但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更别谈祝仙师还是红杏山的掌律祖师,你听句劝,还是走吧。文庙都不管的事,你就更没必要管了。”

蹲着的汉子,重新拿起那块碎石。

可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置若罔闻。

那人反而微笑道:“再说一次,都放回去。”

然后对那汉子说道:“你可以例外。”

汉子一笑置之,年轻人越说越没谱了。

那个贾玄的高徒,笑道:“去你娘的……”

下一刻,不知怎的,这位游仙阁的祖师堂嫡传就面朝墙壁,一头撞去,满嘴牙,悉数崩碎。

那一袭青衫单手负后,一手按住那颗脑袋,手腕轻轻拧转,疼得那厮撕心裂肺,只是面门贴墙,只能呜咽。

一个想要出手救那男子的红杏山女修,双袖摇晃,出手凌厉,各自祭出一道水、火术法,如两条宝光流转的绳索,在空中拧缠在一起,狠狠砸向那一袭青衫的后背心。

结果同样莫名其妙地就被那人拘押到了身边,又是按住后脑勺,撞向墙壁,女子一张原本俊俏的脸庞,顿时被墙磨得血肉模糊。

一男一女两位护道人,同时风驰电掣御风赶来,贾玄怒道:“贼子胆敢行凶!”

那祝媛刚刚祭出一件本命物,下一刻便心知不妙,贾玄好像一头撞向那一袭青衫,被一巴掌按住面门,手腕翻转,贾玄瞬间被砸在地上,身躯在地上弹了一弹,才瘫软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祝媛刚要收手,就被一巴掌扇在脸上,昏迷前的一刻,她只听那青衫客说了句:“遗憾个什么?”

陈平安双手手心相互抹过,好像在擦拭干净,对那个纯粹武夫说道:“你可以带走。”

汉子默默放下手中的碎石。

陈平安笑道:“别听错了,我是说可以。”

汉子又默默拿起那块拳头大小的碎石。

那就听你的。

一袭青衫,消失不见。

其余众人皆茫然,面面相觑。

一个心声在众人心湖中响起:“一个个别傻眼了,赶紧滚蛋,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就是剑气长城的隐官,所以他要在这里杀人,反正我贺绶肯定不拦着,因为要拦也拦不住。”

那个汉子一脸呆滞,张大嘴巴。震惊之余,低头看了眼手中碎石,就又觉得自个儿回了家乡,可以在酒桌上尽情吹牛皮了,谁都别拦着,谁也拦不住。

文庙解禁山水邸报之后,其中两场围杀,渐渐在浩然天下山上流传开来。

第一场,当然是被誉为“天下壮观”的扶摇洲一役,白也主动仗剑现身,一人一太白,剑挑半数王座。

第二场,却是发生在更早的剑气长城战场,传闻蛮荒天下甲申帐的多位年轻剑修,围杀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陈十一。

一场是当之无愧的山巅对决。

一场则是年轻一辈的天才之争,而且刚好各自境界都不算悬殊,唯独双方人数悬殊,这就更有意思了。

精心设伏、围杀隐官的甲申帐几位剑修,无一例外,自身剑道天赋极好,跻身托月山百剑仙之列,皆位置靠前,而且都有着极其显赫、近乎通天的师承背景。

离真,是那蛮荒天下托月山大祖的关门弟子。传闻曾经在城头练剑多年,如今不知所终。

背箧,是曾经跻身十四境的刘叉的开山大弟子。

雨四,是一个被旧王座大妖绯妃称呼为“公子”的剑修。在桐叶洲出现过,最终与离真一样,消失无踪。

涒滩,曳落河旧主,王座大妖仰止的嫡传弟子。

流白,“天下大贼”文海周密的嫡传弟子之一。

而战场上驰援、接引之人,是后来一跃成为蛮荒天下共主的飞升境剑修,斐然。

一场原本胜负毫无悬念的围杀,结果竟然被隐官反杀流白。

与人问拳,专门朝对手脸面递拳。

前有郁狷夫的脑袋撞墙,后有文庙功德林与曹慈的那场青白之争。怎么,问拳就是问脸?如此拳法风格,实在独树一帜。

战场厮杀,专挑女子下手。

听说那剑修流白,可是个我见犹怜的妖族女修,姿容极美。

这位隐官,原来是个妙人啊。

难怪能够以外乡人的身份,在剑气长城混出个末代隐官的高位!

可惜除了中土山海宗在内的几份山水邸报,提及了隐官的名字和家乡,其余的山上宗门,好像大家心照不宣,多半是那场议事过后,得了文庙的某种暗示。

也亏得文庙没有泄露某桩天大秘事,不然如今浩然修士对这场围杀的议论,恐怕会直接占据九洲山水邸报的全部篇幅。

因为离真跟随周密一起登天离去,如今接任旧天庭披甲者的至高神位。

而那个出身蛮荒天下一处“天漏之地”的剑修雨四,在如今的新天庭内,同样是至高神位之一,化身水神。

而像贾玄、祝媛这些来这边远游的练气士,还没来得及收到东宝瓶洲的山水邸报,更没有看到那份镜水月的摹拓。

陈平安重返城头原地,盘腿而坐,安静等着宁姚返回。

曹峻啧啧道:“先前是谁说自己没火气来着?还有啊,陈平安你这个打人喜欢打脸的习惯,以后改改啊。”

陈平安默不作声,只是默默抬头望向天幕。

先前在大骊京城,封姨在火神庙遥遥询问一事,陈平安帮着先生给出答案,换来了十二坛百酿。

答案就只有四个字,请君入瓮。

而且这其中还藏着一个“比天大”的算计,是一场注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请君入瓮”。

仅仅是针对登天而去的周密吗?只是让文海周密入主旧天庭、不再肆意为祸人间吗?

当然不是,依旧不够。

陈平安在文庙议事期间,曾被礼圣带去过穗山之巅,见过了那位至圣先师。

再联系那场礼圣主持、三教祖师幕后旁观的河畔议事,一场匪夷所思的大考,当时聚拢了郑居中之外的众多十四境修士。

于是陈平安最终想明白了师兄崔瀺更大的那个算计。

曾经在那白帝城彩云局棋输一着、未能胜过那位奉饶天下先的浩然绣虎,此生最后一件事,仿佛就是以文圣首徒的读书人身份,在身前被他摆好的一副天地棋盘上,邀请三教祖师一同落座。

崔瀺好像不但要周密哪怕成功登天,依旧功亏一篑,只能输得一败涂地,他还要教人间再无三教祖师。

原本浩然天下与蛮荒天下的时节,恰好相反,此昼彼夜,此夏彼冬,只是如今两座天下衔接颇多,天象就都有了不易察觉的偏差。

陈平安掏出一壶自家酒铺的酒酿,敏锐感知到天地气象的细微流转,好像要下雪了,转头远远看了眼右手边的城头,合道之地,空无一人。

如果在这边多待几天,就是一人与半城,落雪时节又逢君。

喝着酒,没来由地想起崔东山的一句玩笑话,在某些人眼中,人间是一座空城。

陈平安再次举目远眺,哪怕注定徒劳无功,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知道阿良出剑如何了,也不知师兄左右是否已经赶到战场。

在那蛮荒天下一处腹地。其实万里山河都已沦为战场。

一场光是十四境大修士就有两位的凶险围杀,却是被围杀之人处处占尽先手。

一条剑意所化的火龙,高悬天空,一圈圈飞旋,如蛇盘踞,火光映照得方圆千里,如坠火炉。

在这蛮荒天下,是当之无愧的大野龙蛇之气象。

大地之上,则是一道光彩流溢的金色镜面,涟漪阵阵,数以百万计的文字漂浮其中,每一个文字,都像是一处渡口。

一人剑道显化,元气淋漓,天悬火地铺水。

新妆恨极了这个出手狠辣的阿良,她直接祭出了一件托月山重宝,是一幅岁月悠久的法帖剑经,名为“青蛇在匣”,可惜是用完即废的一件仙兵。

她一手掐诀,一手持画轴,将画卷抖落铺散开来,霎时间,便有三千位青衣剑修御剑,齐齐跃出画卷,浩浩荡荡,剑阵如洪水,杀向阿良。

在这方气势恢宏的天地间,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双手持剑,身形快若奔雷,一次次踩在文字渡口上,随便一次身形跳跃,就等同于飞升境练气士的看家本领缩地山河,辗转腾挪之间,双剑在空中拖曳出无数条两种色彩的剑光流萤,所斩之人,正是那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的剑修傀儡。

剑阵之中,所有剑修傀儡的脖颈处、拦腰处,都被一青一紫两道剑光丝线划抹而过,或头颅滚滚,或拦腰斩断。

只见那阿良低头飞奔途中,兴之所至,偶尔一个拧转身形,就是一剑横扫,将四周数十位剑修悉数以璀璨剑光搅烂。

出剑随意,明明毫无章法可言,偏偏有那行云流水的道意。

最终的战场结果,简直就是一种压倒性的碾杀。

三千个相当于中五境剑修的符箓傀儡,还不够给一人斩杀的。

剑气长城的年轻小姑娘,大多不理解女子为何会喜欢那么一个邋遢汉子,个子不高,油腔滑调,人品奇差,真是与英俊半点不沾边,既然如此,那么还喜欢那个阿良做什么呢?

大多早已嫁为人妇的女子,都笑而不言,只有耐心稍好一点的女子,才会不约而同地说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言语,你们到了战场,就知道答案了。

与此同时,柔荑已经摘下了头顶莲冠,这顶道冠,是旧王座黄鸾的大手笔,仿自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那顶莲冠,柔荑手持道冠,轻轻抛向空中。

一瓣瓣莲,自行脱落,瓣落地之时,就化作一位位白玉京的得道真人,总计八位,各自占据一方,刚好脚踩一卦。

不过毕竟是仿制,这些道门高真至多能支撑一炷香的工夫。

但是一炷香的工夫,足够改变战局了,那些被阿良双剑肆意斩杀的剑修傀儡,纷纷跃入八卦死门中,再从生门中重新结阵御剑而出。

大道玄妙,入死出生。

趁着那个狗日的阿良暂时脱不开身,朱厌再次现出真身,一手持长棍,每次挑山移石,皆快若巨大飞剑,纷纷掠向那一袭身影。

这位搬山老祖同时抬起另外一手,施展本命神通,双臂如鞭,鞭笞群山,五指为绳,缚移万石,宛如千万架投石车合力攻城。

朱厌哈哈大笑道:“阿良,爷爷为你如此助兴,死后当如何谢我?”

更有那以术法驳杂著称于蛮荒的大妖官巷,神通广大,手指处便有阴兵过境,山开壁裂,嘘呵之间,云聚云散,黑烟滚滚,阴煞之气浓郁至极。

官巷倒是不如搬山老祖那么喜欢瞎嚷嚷,反而还有几分神色凝重,他瞥了眼天幕处的旋涡异象,就像一把悬而未落的无形长剑,冥冥之中,那把阿良的本命飞剑,更像是一尊远游天外的……神明。

新妆反正已经无须驾驭手中卷轴,任其悬停身前,她看了眼天幕和大地,道:“阿良折腾出这幅天地异象,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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