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城头刻新字》:官子无敌

第 《城头刻新字》:官子无敌

如今来剑气长城这边游历的练气士,成群结队,人来人往,热闹得让人不适应。

风光都看尽,不费一文钱。

约莫是归功于风雪庙魏大剑仙的名动天下,倒是没谁敢主动凑近这边,路过之时,都会有意无意靠近另外那侧城头。

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猜测到底是哪儿来的一对山上道侣,竟然有胆子坐在魏晋和曹峻两人之间的城头。

其实曹峻属于沾了魏晋的光,才会被人好奇身份,到头来无非两种说法:一种是南婆娑洲镇海楼曹曦老剑仙的子孙,至于另外那种,是早年被左右打碎剑心的那个先天剑仙坯子,至多额外询问一句,左右当初递出一剑还是两剑?

所以来此练剑的这段时日,曹峻挺糟心的,心想老子好歹是位实打实的元婴境剑修,除了在这处剑气长城遗址,在浩然天下哪里不能捞个剑仙名头?

曹峻想起一事,与陈平安说道:“对了,之前有个云游道人,自称是你的舅舅,跟我和魏大剑仙随便聊了几句,口气很冲,架子挺大,是什么来头?”

曹峻当年去过骊珠洞天,况且曹氏祖宅就在那条泥瓶巷,他自然清楚这个陈平安的情况,没什么亲戚才对。

陈平安说道:“当然不是我的舅舅,说不定是你的才对,下次你们再见面,你就这么喊,我保证不是什么坏事,信不信由你。”

是那吴霜降无疑了,就是不知道他找到老聋儿没有。

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十四境修士是好惹的。修道之人,登山愈高,愈知此事。

而陈平安如今才是一位玉璞境修士,如果未来百年的修行之路还算顺遂,那跻身仙人境,成为飞升境自然不在话下,可是那个被说成是“玄之又玄,玄外问玄”的十四境合道契机所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让陈平安倍感无力,因为可以确定,郑居中和吴霜降这种从不会临时抱佛脚的人,肯定早在中五境之时,就已经未雨绸缪,想好了那条合道契机的道路具体该怎么走。

曹峻就纳闷了,这俩好像都喜欢这样聊天,难道那个道人,真是陈平安的远房亲戚?

曹峻试探性问道:“那家伙是某位隐藏身份的飞升境大修士?”

陈平安摇摇头:“不是飞升境,也不是剑修。”

不过这位青冥天下岁除宫的宫主,是一位十四境大修士,还仿了四把仙剑。

曹峻笑道:“那我还认个屁的亲戚,光吃亏没半点便宜占的事。”

陈平安无所谓,反正骗你来剑气长城的这笔账,就当扯平了,是你曹峻自己不会把握机会。

曹峻笑嘻嘻问道:“如今城头上每天都会有仙子姐姐们的镜水月,你方才来的路上应该也瞧见了,就半点不生气?”

四处脂粉气,莺莺燕燕,卿卿我我,游山玩水,闲情逸致,四处赏景,优哉游哉,剑修寥寥,练气士多如牛毛。

哪怕曹峻之前从未来过剑气长城,也知道这些与曾经天地肃杀的剑气长城格格不入。

陈平安摇摇头。

曹峻瞧着这家伙的脸色,不像是假装无所谓,故而心中愈发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何?搁我换成你,保管见一个打一个,见俩打一双。”

陈平安说道:“这就是剑气长城存在的意义。”

有剑气长城在此屹立万年,就有了浩然世道的太平万年。

曹峻叹息一声,双手揉脸,自己来晚了,应该早点赶来,不该错过那场大战的。

陈平安转头望向宁姚,问道:“刚才这家伙说了什么事情?我有点走神,真没听见。”

他方才试图凭借被蛮荒天下大道压胜的那点契机,察看这座天下腹地的战况,可惜徒劳无功。

宁姚说道:“他说有人偷拿脚下这半座城头的碎石,带回浩然天下。”

其实宁姚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她心中的剑气长城,是剑修。

至于另外半座,因为陈平安与之合道的缘故,文庙倒是没有专门订立什么规矩,并未明文规定,不许外乡练气士登上城头。只给了四个字,生死自负。远游至此的练气士都知道轻重利害,当然不敢去那里触霉头。天晓得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禁制,唯一能够确定的内幕,是那边的城头好像是剑气长城末代隐官的修道之地。

宁姚皱眉问道:“文庙为何不约束此事?不是有个陪祀圣人在此吗?”

她不在乎,并不意味着文庙就可以行事如此拎不清。既然拎不清,还有脸皮待在此地?

陈平安摇头道:“这是文庙对我们剑气长城的一种尊重。”

宁姚疑惑道:“何解?”

陈平安笑道:“剑气长城的事,无论大小,就交由剑气长城的剑修来管,撒手不管,就都随意,愿意管,就随便管。”

宁姚点点头,给陈平安这么一说,心中就没了那点芥蒂。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陈平安的手。

宁姚在客栈时之所以会主动提出陪他来这儿,是想让他稍稍放心,不是让他更加担心的。

因为她感觉得出来,来到这里之后,陈平安就更加揪心了。

陈平安轻声笑道:“没事,只是习惯了在这里发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至于我的这份担心,其实还好,太过担心和毫不担心,在这两者之间折中即可,我会小心掌握分寸的。”

就像男女情爱之间的磕磕碰碰,其实女子那些让男子摸不着头脑的情绪,本身就是道理,认可她的这份情绪,再帮忙疏解情绪,等女子渐渐不在气头上了,然后再来与她心平气和说些自己的道理,才是正途。这就叫退一步思量,先后顺序的学以致用,一旦跳过前面那个环节,万事休矣。

宁姚转头看了眼对面的半座城头,问道:“如果你在那边跟人问剑?”

陈平安笑道:“那就可以跟魏大剑仙掰掰手腕子了,只分胜负的话,肯定还是我输,可如果约定了双方不许离开城头,那就没有半点悬念了,我活他死。”

一旁那位横剑在膝的风雪庙大剑仙心思微动。

宁姚和陈平安的对话,没有心声言语。

陈平安转头笑道:“吹牛不犯法吧?”

魏晋呵呵一笑:“反正在这里,谁官大谁说了算。”

陈平安朝魏晋抛去一壶得手不久的百酿,道:“魏客卿是我那酒铺的老主顾了,以前你被说成是‘天’字号的冤大头,把我气了个半死,我也就是在避暑行宫脱不开身,不然非要一人一麻袋。对了,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百福地酒酿,礼圣都多年未曾喝着了,所以魏大剑仙千万千万悠着点喝,不然就是糟蹋了这壶无价也无市的好酒。”

人生何处会缺酒,只缺那些心甘情愿请人喝酒的朋友。

再说了,有件事陈平安始终没有亲口与魏晋提起,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见到所谓令人心向往之的那种剑仙风采,其实不是在一路相伴的阿良身上,而是在嫁衣女鬼那处府邸,一剑破开天幕的风雪庙剑仙身上。只是这种话,以后要是还有机会,能与魏晋在酒桌上都喝高了,再说不迟。

魏晋接住酒坛,随手揭了泥封红纸,仰头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点头称赞道:“竟然真是好酒!”

陈平安顾不得跟魏晋计较什么“竟然”,赶紧探臂伸手,将那片飘摇远去的红纸驾驭在手,收入袖中后,没忘记补了一句:“不介意的话,喝完了酒,回头将空酒坛还我啊。”

魏晋神色认真问道:“你还有没有剩下的?下一坛酒,我可以钱买,你随便出价,有几坛我买几坛,要是谷雨钱不够,我可以找人借。”

曹峻眼馋至极,搓手问道:“陈平安,你这么厚此薄彼,不妥当吧?别忘了咱俩可是老乡,还是一条巷子的邻居!”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魏大剑仙是我落魄山正儿八经的客卿,你算老几?真要跟我求酒喝,家乡那边的糯米酒酿要不要?好喝,还不贵,保证价廉物美。”

他娘的,当年在泥瓶巷那笔旧账还没找你算,竟然有脸提同乡邻居,这位曹剑仙真是好大的忘性。

如果不是看在曹峻去过桐叶洲的分上,曾经跟随师兄左右,一起看守那道通往五彩天下的大门,那么之后在正阳山,陈平安就直接将他误认为是一线峰祖师堂的某位嫡传剑仙了。

曹峻嗤笑道:“山上的客卿算什么,尽是些光拿钱不办事的货色,当然我不是说咱们魏大剑仙。陈平安,打个商量,我给你们落魄山当个记名供奉好了,哪怕名次垫底都成,比如以后谁再想成为供奉,先过末席供奉曹峻这一关,这要是传出去,你们落魄山多有面儿,是吧?我如今好歹是个元婴境剑修,何况指不定明天后天就是玉璞境了,拿一壶酒水,换个供奉,咋样?”

陈平安揉了揉下巴,道:“落魄山即将创建下宗,确实缺人手。”

曹峻哈哈笑道:“我曹峻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最不计较虚名了。当那下宗的末席供奉更好!”

陈平安抛给了曹峻一壶百酿:“那就说定。”

宁姚提醒道:“就你这么个送法,留不下几坛百酿的,回头可以再拜访一下封姨,找个理由,比如说欢迎她去飞升城做客?”

陈平安笑着点头:“这个由头好,估摸着五坛酒起步。”

曹峻比魏晋矫情多了,取出一只酒杯,倒了酒,嗅了嗅,举杯抿一口酒水,吧唧嘴回味一番。

他喝着酒,以心声问道:“魏晋,宁姚一直是这样的女子吗?”

跟传说中那个战场上杀妖如麻、战场外只会练剑的宁姚,确实不太一样,简直就是闻名不如见面。

魏晋说道:“我不清楚。”

曹峻还要继续询问,魏晋说道:“我只知道,你与其跟我偷偷以心声言语,不如光明正大开口问宁姚。”

魏晋直到这一刻,才突然记起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剑修,是一位飞升境。

实在是宁姚跟在陈平安身边,太不像一位飞升境剑修了,锋芒内敛,眉眼柔和,气象浅淡,哪里像是五彩天下的第一人?

陈平安望向城头外边的大地,当年就被桃亭道友仔细刨过了,那就肯定没有捡大漏的机会了。而且这些年,外乡修士人来人往的,其中不乏隐士高人,城头外这处广袤战场,肯定被犁地狗啃一般,早就给挖地三尺了。

陈平安一手轻轻握住宁姚的手,一手抬起指向远处,以心声为她介绍几处渡口和归墟大门,浩然天下在此开辟出来的秉烛、走马、地脉三座渡口,如今还在扩建和南移,尤其是墨家钜子创建的那座地脉渡城池,越发庞大,高耸入云,是陈平安在城头唯一能够相对清晰望见的景象,听说这座城池可以屯兵二十万,随着城池的扩张,最终可以容纳三十万王朝铁骑的兵力、武库兵器补给。

此外墨家三脉和匠家修士,总计一万两千余名精通山上营造、机关术的练气士,分别依托两座渡口,各自打造出一座可以搬移的雄伟城池。

加上位置更远的四处归墟通道大门,天目、神乡、黥迹和日坠,各处周边都在大兴土木,浩然修士和山下兵力,源源不断赶赴蛮荒天下。

剑舟、山岳渡船和跨洲渡船,不断通过好似水神走镖的归墟通道,护送浩然天下各洲兵力远赴蛮荒,以往只有飞升境大修士才能做到的跨越两座天下,如今倒是半点不稀奇了。

仔细听着陈平安的娓娓道来,宁姚突然问道:“大骊赊欠墨家的那笔最大外债,文庙真的帮忙偿还了?”

陈平安嗯了一声,这笔债务,本是一个天文数字的神仙钱。所以如今大骊朝廷的边军调度,就愈发游刃有余了。此外的大债主,像皑皑洲刘聚宝和中土郁氏这几个,大骊宋氏补偿起来就很简单了,自有桐叶洲的山上山下代劳。

好像师兄崔瀺做事情,从来不会留下什么烂摊子。

见陈平安又开始怔怔出神,宁姚抽出手,陈平安悻悻然回过神,继续说那些浩然天下的推进。

浩然九洲版图,以名义上掌管天下陆地水运的渌水坑澹澹夫人领衔,几乎所有品秩较高的江河正神,都会肩负起类似江湖镖师的职责,来往于四处归墟水路,各自统率宫府麾下水仙官吏、水裔精怪,在水中开辟出一座座临时渡口,接引各洲渡船。

包括皎月湖李邺侯在内的五大湖君,如今其中三位,在文庙议事结束过后,更是顺势官升一级,成为了一海水君,分镇四海。

此外文庙还重新开启大渎封正一事,继北俱芦洲济渎、东宝瓶洲齐渎之后,连续分封了一拨新大渎的公侯伯以及水正。东宝瓶洲钱塘江风水洞的那条老蛟,就刚刚升任补缺了齐渎的淋漓伯。陈平安还听说大骊朝廷似乎有意让铁符江水神杨,补缺那个暂时空悬的长春侯一职。

陆陆续续来到这座蛮荒天下,驻扎在三渡口、四归墟的浩然修士,可谓片刻不闲,凭借各种神通术法,驱使大量的符箓力士和傀儡精怪,在蛮荒天下一路开山搬河,迁岳徙湖,搭建大阵,只说商家就在四大归墟大门口,名副其实地撒钱如雨,改变各地天时,增补天地灵气,再让练气士依托山川,使得山水气数聚拢不散,而农家和药家修士,栽种仙家草木和五谷,呼风唤雨,更换地利、山水气数,变蛮夷瘴气之地为修行之地,或是适宜耕种的良田……

宁姚问道:“桐叶、扶摇和金甲三洲,蛮荒天下肯定攫取了大量物资,如今托月山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不知不觉地,陈平安又握住了宁姚的手。

他轻轻晃了晃宁姚的手,她的手指微微冰凉。陈平安眯眼笑道:“先前文庙议事,这件事正是重中之重,其实早先很多人都忽略了。好像暂时还没有确切的线索,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翔实的答案。”

喝完了一坛百酿,将空酒坛抛还给陈平安后,魏晋说道:“先前齐廷济和陆芝,来了这里只是稍作停留,很快就各自带着一拨龙象剑宗的剑子,赶去了秉烛、走马两座渡口。”

魏晋毕竟名义上还顶着个落魄山记名客卿的头衔,观礼正阳山一事,有他一份的。

已经算是半个落魄山修士的曹峻,跟着想起一事,拧转酒杯,说道:“虽然文庙有过告诫,不许练气士私自离开,哪怕在外有所斩获,依旧一律不计入战功,可还是有几拨练气士,不守规矩,擅自跨境远游。”

陈平安说道:“有利可图。结果如何?”

喝了一口酒的曹峻撇撇嘴:“还能如何,都暴毙了,不但尸首无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事后连阴阳家修士都推衍不出原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以为蛮荒天下是个可以随便往来的地方了。”

曹峻又倒了一杯酒:“听说就在几天前,在一处归墟通道入口,还有个仙人境的金甲洲野修,名字我反正是记不住了,这哥们约莫是觉得依仗境界和遁术,有机可乘,就偷摸到了一处妖族的山头门派,想要打家劫舍一番就撤退,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平安摇头道:“猜不中。”

“如此醇酒佳酿,少了点佐酒菜。”曹峻喝了一口,满脸遗憾,“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半条命,好像是消耗掉了一件半仙兵的本命物,才勉强保住了魂魄,直接跌境为元婴。这家伙其实算是很谨慎了,先派了个地仙傀儡过去试探深浅,大闹一场还是啥事没有,这才现身,然后就立即碰到了一伙年轻修士,好像就在守株待兔,等着他落入圈套,他都没能看清面容和对方人数,只是眨眼工夫,就是这么个下场了。”

陈平安淡然道:“跟钓鱼差不多,捉大放小,他们是在专门狩猎浩然天下的上五境修士,白送的战功,不要白不要。”

一个连曹峻都记不住名字的仙人,陈平安返回浩然天下之后,也未曾听说金甲洲战场有什么仙人境野修露面,裴钱没提起过,自己在文庙那边也不曾听闻。

陈平安突然紧皱眉头,沉声道:“不对!魏晋,你立即飞剑传信,提醒坐镇天幕的贺夫子小心此人!”

“这个仙人境野修,死是真死,而且还是死透了!”

“天晓得最后活着返回的那个,到底是何方神圣,哪怕只是个所谓的元婴修士,一样可以折腾出极大的动静。”

魏晋抖了抖袖子,一道剑光掠出,去往天幕处,提醒那位文庙陪祀圣贤。

坐镇此地的陪祀圣贤,姓贺。

陈平安突然问道:“是哪一处归墟通道?”

曹峻率先说道:“黥迹。”

陈平安改口道:“那就不用飞剑传信了,可以收回,我们免得弄巧成拙,打草惊蛇。”

魏晋也懒得多问什么,直接撤回了那把传信飞剑。

归墟天目处,是文庙两位副教主和三大学宫祭酒,联袂布局。

神乡处,有随时可以重返人间的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赵天籁,据说会背剑远游蛮荒,寻找那位搬山老祖。还有已经在蛮荒天下出手一次的火龙真人,以及那个野心勃勃的北俱芦洲大剑仙白裳。

黥迹处,有白帝城郑居中、大端女武神裴杯,还有中土十人之一的大修士怀荫、铁树山的飞升境妖族修士郭藕汀、扶摇洲天谣乡的宗主刘蜕、流霞洲女仙人葱蒨,她还是松霭福地的主人,在葱蒨的宗门里边,她的身份有点类似桐叶洲手握一座云窟福地的姜尚真。

日坠处,则有苏子、柳七、大骊宋长镜、玉圭宗宗主韦滢。

曹峻小心翼翼问道:“真不用提醒几句?咱们要是落了个知情不报,事后在文庙罪名不小的。”

陈平安摇头道:“不用。”

曹峻气笑道:“我喝酒悠着点喝了,陈平安你也悠着点做事,别害得我在这儿只是练了几天的剑,就没了出剑的机会,给文庙赶回浩然天下,直接去给你当什么下宗的末席供奉!”

陈平安懒得解释什么,只是心湖中响起一个声音:“请问隐官,这是为何?”

显然是那位贺夫子的询问。

陈平安以心声作答:“有郑先生在那边盯着,出不了纰漏。”

这位出身亚圣一脉的贺老夫子,与自己先生关系极好,哪怕有了那场三四之争,还是不耽误老夫子主动找先生喝酒,而且听师兄茅小冬亲口说过,当初师兄崔瀺叛出文圣一脉,贺夫子私底下拦过,拦不住,还当面骂了一通。所以陈平安就多解释了几句,说了自己的心中猜测:“之前几拨远游修士的暴毙,阴阳家修士勘验无果,都可以算是对方的一种障眼法,显得蛮荒天下的出手,十分干净利落,就是为了之后真正的拖泥带水,多半就是在等这个自己送上门的机会了。”

“比如假设‘此人’是那瘟神,就会很麻烦,而且晚辈敢确定,这个假设,绝对不算是最坏的境地,一旦属实,确是那妖族的谋划,我们这边又无人察觉,那么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一个不小心,就会是动辄殃及数十万人的灾殃。晚辈知道先前的文庙议事过程当中,对于瘟疫之类的种种意外是早有防备的,可怕就怕对方在以有心算无心。”

贺老夫子问道:“小心起见,不如我单独飞剑传信,既不惊动黥迹修士,又可提醒郑居中?”

在剑气长城,陈平安就不再只是一位文脉嫡传了,更是隐官。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可以,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贺老夫子笑了笑。

老秀才的文圣一脉,难得有个好脾气的读书人。

至于陈平安在文庙一连串看似瞎胡闹的动静,老夫子倒是没觉得他如何盛气凌人,只是一个年轻人的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贺老夫子很快得了来自黥迹的飞剑回信,白帝城郑居中关于正事,就只有两个字:“已知”。

正事之外,还有句话,让这位陪祀圣贤捎给陈平安:“帮我与隐官说一声,有空可以来黥迹一叙。”

其实先前寄信去往黥迹,贺老夫子并未提及陈平安。

这位负责坐镇天幕的文庙陪祀圣贤,举目看了眼远处,再低头看了城头的那一袭青衫。

后者笃定郑居中早已知晓真相,前者笃定是陈平安重返剑气长城。

宁姚问道:“要不要去见郑居中?”

陈平安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面对这位魔道巨擘,半点不比面对吴霜降轻松啊,压力之大,耗费心神,甚至犹有过之。

实在不想再被郑居中称呼一声陈先生了,简直让陈平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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