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酒中又过风波

云杪心中冷笑不已,就严大狗腿?还疾声厉色?与你这位剑仙套近乎都还来不及吧?倒是芹藻,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不定愿意帮衬一把,却不是真心想要帮着九真仙馆脱离困境,不过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反正烂摊子再大,不需要他芹藻收拾。

云杪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与九真仙馆不死不休?!”

陈平安笑道:“不死不休?谈不上吧。至于我,野修出身,来中土神洲能做什么?来了这鸳鸯渚,又能做什么?至多就是钓鱼而已。青竹兄不惹我,我哪里能与九真仙馆这样的中土大宗门攀上什么关系。”

云杪心弦紧绷。

野修。天下野修,最向往何处?当然是那座彩云间白帝城。所以一听此人提及“野修”二字,云杪自然而然就会往这边想。

陈平安冷不丁说道:“云杪祖师,你说咱们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云杪心神一震。难道此人今天出手,是得了那人的暗中授意?!是白帝城要借机敲打九真仙馆?

陈平安同时分心与岸边那位老剑修闲聊。因为这位密云谢氏的首席客卿方才主动询问一事,让陈平安有些哭笑不得。

“隐官大人,我几位嫡传弟子都不成器,境界最高的,也才是个魂魄已经老朽不堪的元婴境,不堪大用,其余几个,一样都是挑不起大梁的,所以……能不能?”

见隐官没答话,于樾就有些急眼了,再不言语含蓄,而是开门见山了,直截了当说道:“我一定倾囊传授剑术,砸锅卖铁,帮弟子温养飞剑,将来如果没有栽培出个上五境剑仙……剑修,以后隐官大人就只管登门问罪!”

于樾是真眼馋了。

老友蒲禾走了狗屎运,就收了一对剑气长城的剑仙坯子作为嫡传,少年野渡、少女雪舟。小姑娘那练剑资质,当得起“惊艳”二字,少年资质竟然更好,尤其那谈吐……硬是要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蒲禾对那少年弟子,中意得一塌糊涂,比晚来得子还要高兴。

不但是蒲禾,听说金甲洲的宋聘、扶摇洲的谢稚、皑皑洲的谢松,所有这些远游剑气长城的浩然剑仙,都有收取剑气长城的剑仙坯子作为嫡传,而且听蒲禾的口气,好像都是隐官大人的精心安排。那么这就行了啊。蒲老儿是玉璞境去的剑气长城,得了俩徒弟,自己也去过,当时是金丹境,那就打个对折,隐官大人就送一个弟子?

陈平安无奈道:“如果前辈早些开口,我确实可以帮忙,现在再来谈此事,就有些晚了。不过前辈如果愿意等,可以等到第五座天下再次开门,到时候游历飞升城,我可以让人稍稍早个几年就开始帮前辈挑出弟子人选。只要真有道缘,前辈就可以带离飞升城。”

于樾听得揪心不已:“得等好些年啊。”

陈平安想起自家山头倒是有九位剑仙坯子,只不过大多都有了安排。

不过又想到其中两个孩子,陈平安略作思量,说道:“前辈如果有空,可以去趟宝瓶洲落魄山,我山头那边有两个孩子,有可能愿意跟随前辈练剑,只敢说有可能,我在这里不敢保证什么,还是要看前辈的眼缘,以及那俩孩子自己的想法,成与不成,前辈可以去了落魄山,先试试看。”

于樾大喜过望:“成,怎么不成,去隐官的家乡游历一番,哪怕收不成弟子,也是一桩美事。”

于樾突然又问:“隐官大人,再求个事?”

实在是难以启齿,只是机会难得,老剑修就话说一半,又开始含蓄起来。

陈平安笑道:“前辈愿意当那供奉、客卿,记名还是不记名,都没有任何问题,晚辈求之不得。只是薪俸神仙钱一事,真没得谈,我那落魄山,才刚刚跻身宗字头山门没几天,兜里没几个钱的。”

于樾大笑道:“那我就钱与隐官大人买个客卿嘛,至于供奉,就算了,不是不想,而是我没这脸皮,毕竟没办法经常待在宝瓶洲,当个记名客卿,真要有事,飞剑传信密云谢氏便是,以后我在那边混吃混喝,会比较多,保管随叫随到。隐官大人你放心,我当这个客卿,绝对是一笔划算买卖,宝瓶洲认得于樾的人,肯定没有几个,出剑砍人,砍完就跑,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保证把隐官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漂漂亮亮!”

陈平安笑着说了个“好”。

于樾只觉得神清气爽,妥了。客卿也当上了,关门弟子也有希望了。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谢氏子弟,想起了一些事情。

皑皑洲两位剑仙张稍和李定,联袂远游剑气长城,最终一去异乡,不返故地。加上谢松,都属于墙里开墙外香。三位剑仙,无论男女,好像对家乡皑皑洲的风土,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好感,也不愿意在家乡修行,就更别提开宗立派了。

好像一座皑皑洲总是留不住剑仙,所以外乡剑仙只要乐意在皑皑洲挂个名,就是一大笔神仙钱。比如于樾就挂了两个供奉、三个客卿的名,当然不全是在皑皑洲,中土神洲这边,加上家乡流霞洲,都有。这些钱,躺着拿。被老友蒲禾瞧不起,也实属正常。

只是蒲老儿说话确实太过难听了些,什么家里热乎饭不吃,跑去外边吃屎啊?

刘财神曾经牵头,帮着皑皑洲跟火龙真人私下商议,希望钱与北俱芦洲买回那个“北”字,不是刘聚宝钱多了没地方,而是这里边涉及剑道气运一事。

陈平安率先眺望远方一处。甚至要比仙人云杪、芹藻等人,都要更早转移视线。

天幕处涟漪阵阵,嫩道人大步走出,手中攥着一位飞升境的脖颈,拖曳死狗一般。

嫩道人将奄奄一息的南光照随手丢入鸳鸯渚附近的河水中,大笑道:“道法稀烂。”

云杪眼皮子打战,主动松开五彩绳索束缚住的那把飞剑,以心声言语道:“如何赔偿?”

陈平安笑道:“既然有可能是半个自家人,那就陪我继续演一场戏?”

云杪说道:“愿闻其详。”

云杪笃定此人必然与白帝城那位很有渊源。实在太像了。

陈平安突然改口说道:“我与郑城主,其实就没见过面,云杪老祖多半是误会了。”

云杪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但言语像,行事像。而且神似!

嫩道人飘然落在岸边,其间与远处被他认出身份的老舟子遥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欣赏神色。

蛮荒桃亭,浩然顾清崧,英雄同道,路上寂寥,难免惺惺相惜。

鸳鸯渚这边动静太大,原本待在泮水县城宅子里无所事事的一袭粉袍就觉得好个天赐良机,所以柳赤诚都懒得施展什么掌观山河神通。师兄在,哪里去不得?

所以他半拉半拽着柴伯符赶来凑热闹,结果就远远看到了那个陈平安,柳赤诚原本挺乐和,只是再一瞧,岸边还有个红衣女子,柳赤诚急急停下御风,与那龙伯老弟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一个字:撤!

不承想陈平安已经笑着招呼道:“柳兄,这么巧?”

柳赤诚拍了拍柴伯符的肩膀。柴伯符点点头,身子一歪,当场重伤晕厥过去。

柳赤诚有些措手不及,死道友不死贫道?扶也不扶那柴伯符,柳赤诚任由龙伯老弟直不隆咚摔在地上,笑容灿烂,挥手大声道:“好久不见啊!”

看着那件扎眼的粉色道袍,再看了看那个口口声声与白帝城没关系的一袭青衫,云杪蓦然间灵光乍现,恭敬万分,与陈平安说道:“见过郑先生。”

陈平安说道:“都什么跟什么。”

胆子再大,也不会在郑居中的眼皮底子下假冒什么白帝城城主。

云杪颤声道:“晚辈明白。”

嫩道人在鸳鸯渚一战成名,打了南光照一个半死。

南光照被嫩道人丢入河水当中,一时间竟是无人敢捞。一位声名卓著的飞升境大修士,只是凭借那件破碎不堪的水袍,就那么随水漂荡。

嫩道人站在岸边,落在各方看客眼中,自然就是顾盼自雄的气度,道风高渺,无敌之姿。

鸳鸯渚岛屿那边,芹藻以心声向那位嫩道人遥遥询问道:“前辈,能否让我先救起南光照?”

嫩道人嗤笑一声:“可以,怎么不可以,随便救,捞了人,等下就可以让人救你了。”

芹藻无可奈何。这位巅峰飞升境大修士的心性绝不可以常理揣度,以后一定要少打交道,能避开就一定让路。

李槐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了在一堆人里,自己永远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根本不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处境,就像蚂蚁满身爬,紧张万分。天晓得鸳鸯渚四周,远远近近,有多少位山上神仙当下正在掌观山河,看他这边的热闹。

李槐问道:“受伤了吗?”

嫩道人心中一暖,好像大冬天吃了顿火锅,瞬间敛起身上那份桀骜气势,咧嘴笑道:“屁事没有,些许术法砸在身上,挠痒痒呢。”

嫩道人突然一个低头哈腰,搓手不已,赔笑道:“公子,只管宽心,我与公子朝夕相处,如伴芝兰,自然而然就改了很多脾气,今儿做事,很留一线了,这老东西都没跌境,而且没那寻仇的胆子。”

那个不知姓名的老儿,要是真有这份说死就死的英雄气魄,倒好了。下一场厮杀,双方订立生死状,挑个僻静地方,出手无顾忌,事后文庙肯定都不会管。

先前没有听从李槐的意思,早早收手,千万不能被老瞎子听了去,由奢入俭难啊,跟在李槐身边,每天享福,嫩道人如今可不想回那十万大山继续吃土。

李槐说道:“山上恩怨,我最怕了,不过你境界高,有自己的脾气,我不好多劝什么,只是浩然天下,到底不比十万大山那边,一件事很容易牵扯出千百件事,所以前辈还是要小心些。最后说句不讨喜的话,人不能被脸皮牵着走,面子什么的,有就行,不用太多。”

李槐行走江湖的唯一宗旨,就是我不自找麻烦,麻烦也别来烦我。

嫩道人心中感叹一声,他能够感受到李槐的那份诚挚和担忧,点头轻声道:“公子教训得是,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李槐蓦然大笑,一巴掌拍在嫩道人肩头:“你这老小子,可以啊,原来真是飞升境。”

嫩道人有些难为情:“还好,还好。”

到了老瞎子那边,被踩断脊梁骨,一脚就得趴下。就算离开了十万大山,不过是多几脚的事。

白也,鸡汤老和尚、护法东传的僧人神清,东海观道观的臭牛鼻子老道,在蛮荒天下裂土割据的老瞎子,这几个十四境,各有千秋。

白也手持仙剑,杀力最高,毋庸置疑。神清的金身不败,最难破开。浩然山巅曾经流传一个小道消息——“半个十四境的攻伐,两个十四境的防御”。据说可能是阿良最先提出这个说法。关于这位外乡老僧的合道方式,浩然天下的山巅修士只是有些猜测,有说是合道一部《金刚经》的,还有那“龙象炼化百万狮子虫”的古怪说法。老观主道法极高,学问驳杂,注定会很难缠。至于老瞎子,性情太过古怪,孤僻乖张,喜欢搬山作画,在蛮荒天下,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出手,所以一切都是谜团。哪怕是当了多年看门狗的嫩道人,仍是不清楚老瞎子的大道根脚。

十四境大修士的合道路数,抛开天时地利两条大道不谈,只说第三种合道人和,确实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如白也的心中诗篇,吴霜降的道侣心魔,斩龙之人的世间有真龙,陆沉的五梦七心相。

嫩道人瞥了眼那一袭扎眼至极的粉色,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不然搁在十万大山,只要不是剑气长城的剑修路过,谁敢穿得这么里胡哨,嫩道人真忍不了。

蛮荒桃亭,浩然顾清崧,白帝城琉璃阁阁主。小小鸳鸯渚,今天竟然同时聚集了三大豪杰。

白帝城琉璃阁阁主柳道醇,那一袭粉色道袍就是身份象征。柳赤诚只是借用白河国书生的名字,白帝城山水谱牒上边其实是柳道醇。

云杪手捧白玉灵芝,转过身,对着柳赤诚打了个稽首:“云杪见过柳师。”

柳师是敬称。在山上,“师”字后缀,最早源于佛门,后来浩然皆用,相当于“子”字后缀。

等到柳赤诚现身鸳鸯渚,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遥遥见着了那一袭粉色道袍,就要心里边打鼓不停,这让许多赶来鸳鸯渚凑热闹的修士纷纷停步不前,有晚辈不解,便有师门长辈帮忙解惑,说起了这位白帝城大修士的“风光”履历。因为柳阁主所过之处,必有风波。最后一桩战绩,便是掳走了一位天师府黄紫贵人,挑衅龙虎山,结果大天师便携天师印下山,据说追到了海上,赵天籁根本没有给白帝城什么颜面,直接下了狠手。而郑居中并未对这个小师弟出手相救,然后柳道醇便在中土神洲足足消失了千年光阴。前些年柳道醇大摇大摆返回白帝城,重新入主琉璃阁,不过开始改用柳赤诚这个名字。

连岛屿上的芹藻、严格都倍感头疼,尤其是最为熟稔山上是非的天倪,更是感慨不已:“没完没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柳赤诚看都懒得看那白衣仙人一眼,更别说搭话客套了。他一路御风直接来到陈平安身边:“好有闲情逸致,跑这儿钓鱼呢?有无趁手的渔具?没有正好,我与绿蓑亭仙人褚羲相熟,关系一向不错,回头送你一套?”

与好友陈平安以心声言语?滑天下之大稽!柳某人出门在外,一身浩然气,无话不可明说,无事不是公然为之。

陈平安笑道:“老手一支竿,新手摆地摊。你帮忙与褚亭主讨要一根鱼竿就行,回头我把神仙钱给你。”

对这位柳书生的无事献殷勤,陈平安心中有数,已经猜出了大致缘由。当年招惹李宝瓶的那个人,多半就是这个柳赤诚了,李宝瓶才会有那个顾璨让人意外的说法。

柳赤诚一走,重重摔在地上的柴伯符蓦然醒来,缓缓转头,瞥见柳赤诚暂时顾不上自己,便一个鲤鱼打挺,再一个鱼跃入水,运转本命水法,沿着鸳鸯渚往河水下游疯狂远遁。不愧是曾经与刘志茂争夺一部《截江真经》的野修。

别看如今柴伯符境界不高,跌跌落落,起起伏伏,前些年好不容易从元婴境再一次跌回龙门境,再通过那座龙门重返金丹境,可是这一手辟水神通,耍得相当不俗,其实不输元婴境。

柴伯符很怕顾璨,而且柴伯符知道顾璨这小子,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好像连那郑居中都不怕,唯独很怕陈平安。

柴伯符一直觉得那座处处没道理可讲的白帝城,简直就是为顾璨量身打造的修道之地。顾璨在那里,如鱼得水。这小子在修行路上,这些年如有神助,一路破境,势如破竹,年年都有新气象。

直到现在,柴伯符都不知道顾璨是不是剑修,又学成了哪些道法。反正柴伯符确定一件事,顾璨要想收拾自己,从来无须境界。

柳赤诚神色肃穆,假装不知道那位龙伯老弟的脚底抹油。等到柴伯符逃远了,柳赤诚小心翼翼掂量几分,破例一回,以心声言语道:“陈平安,瞧见没,先前被我一巴掌狠拍下去,乖乖躺在地上的家伙,恶名昭彰,歹人一个,名叫柴伯符,道号龙伯,曾经是你们家乡那边横行一洲的元婴。这种人野修出身,行事最不讲究,好像还是清风城许氏妇人的姘头,当年就是他好死不死,要与李宝瓶不对付,我当时正好与顾璨同行,路过狐国,遇到这种事情,岂能坐视不管?”

柳赤诚一转头,望向岸边,陈平安就已经帮着说话了:“咦,怎么跑了?”

被抢了话的柳赤诚顿时神色尴尬,腹诽不已,不愧是小镇淳朴民风集大成的陈平安,说话实在太恶心人了。

陈平安笑问道:“鬼话连篇,你自己信不信?”

柳赤诚破罐子破摔,开始祭出一门无师自通的本命神通,混不吝道:“反正我已经被李希圣教训过了,还被顾璨记恨至今,不差你陈平安今天再如何。”

陈平安默不作声。

今天本来打算与那南光照大打一场,输是必然,毕竟南光照是一位飞升境,哪怕不是裴旻这般的剑修,但胜负没有半点悬念。只不过出手所求,本就是个年轻人不知轻重、脾气太差、玉璞境剑修就敢跟一位飞升境老修士问剑。可惜被嫩道人搅了局,错失了大好机会。

等到柳赤诚一来,陈平安就连跟云杪再演戏一场的心思都没了。没关系,那就在鳌头山那边对蒋龙骧提前出手。

至于还有一场问拳,是私人恩怨,问拳双方,都不会大肆宣扬。

陈平安看了眼鸳鸯渚河水,万事万物,随缘而走。比如柳赤诚的现身,就让陈平安立即有了个新的打算,效果不比和云杪再打一架来得差,说不定只会更好。

云杪屏气凝神,这对白帝城师兄弟,又开始钓鱼了?这次是郑居中持竿,小师弟柳道醇来当鱼饵?难道钓起了南光照这条飞升境大鱼,还不够?

郑居中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棋术通天,只喜欢钓大鱼,恰恰相反,郑居中的蛊惑人心,好似遮天蔽日,被他相中了一处鱼塘,就没有任何漏网之鱼。郑居中在那些小人物身上耐心极好,一样愿意费精力,最终串联起一张细密的渔网。当年九真仙馆那场险之又险的变故落定后,欺师灭祖的云杪受益最大,但是心有余悸,事后极小心复盘棋局,发现从祖师堂的几个供奉、客卿,再到两位嫡传弟子,涿鹿宋氏的护道人,打扫庭院的外门杂役子弟,打理圃的不入流女修,九真仙馆藩属山头的几位山水神灵……似乎都有郑居中在棋盘落子的痕迹,真真假假,虚实不定。垂钓地点,抛竿时辰,鱼饵分量,鱼路走向,钓深钓浅……一切都在郑居中掌控之中。

好个“仙人疑似天上坐,游鱼只在镜中悬”。

云杪如何能够不怕?

陈平安转头跟云杪说道:“飞剑。”

云杪早已松开那条既可捉剑还能炼剑的五彩绳索,求着那把始终悬空不去的飞剑赶紧物归原主。

陈平安收起初一和另外那把隐匿水底的十五,两把飞剑重新栖息在两处本命窍穴。

云杪问道:“敢问先生,如何处置我那逆徒李青竹?”

陈平安随口说道:“小惩大诫即可。事后九真仙馆传出话去,李青竹很无辜,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

云杪以心声答道:“晚辈领命。”

这些路数,似曾相识。

陈平安只得再次说道:“你是怎么想的,会觉得我是郑先生?”

云杪说道:“当然不是。”

晚辈自己心中有数就是了。

嫩道人见那白衣小崽子乖乖向年轻隐官交还了飞剑,就一挥袖子,将在水中漂出去很远的南光照打到岸上。总不能就这么由着那位飞升境一路漂荡去往问津渡。人要脸树要皮,不打不相识,准确说来,自己好像还得感谢这个老头,不然找谁打去?符箓于玄,还是大天师赵天籁?是奔着长脸去了,还是着急投胎?

南光照被抛“上岸”后,依旧昏迷不醒,翻了几个大滚。足可见那位嫩道人下手之狠、出手之重。

一时间还是无人胆敢靠近南光照,严格则一马当先,御风如电掣,大袖一卷,将南光照收入袖中乾坤,小心驶得万年船,严格不惜祭出两张金色符箓,缩地山河,瞬间远离鸳鸯渚,去往鳌头山。

芹藻翻了个白眼。

天倪打趣道:“烧了好大一个冷灶。”

嫩道人心虚几分,向年轻隐官笑道:“谢就不用了,我家公子得称呼隐官大人一声小师叔,那就不是外人。”

陈平安笑呵呵道:“好说。”

陈平安得了一个心声:“这个柳赤诚,先不用管他,我自有计较。”

是李希圣。

陈平安回到岸边,以心声和李宝瓶道:“鳌头山蒋龙骧那边,小师叔就不捎上你了,因为会闹得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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