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剑斩十四

扶摇洲一役,宝瓶洲陪都大渎一役,如今已经被山巅修士,视为那场大战的山上、山下两大转折点。

吴霜降虽然深陷困境,一座剑阵,气势磅礴,杀机四伏,可他依旧分出两粒心神,在人身小天地内两座洞府游览,以山上拓碑术摹刻了两幅画卷,正是崔东山的那幅星宿图,和姜尚真的那卷“太平本”搜山图。画卷天地定格在某个时刻,如同光阴长河就此停滞,吴霜降心神分别游历其中,第一幅图,定格在崔东山现身南方七宿后,脚下是那轸宿,刚刚以指画符,写完那“岁除宫吴霜降”六字,随后黑衣神灵与五位黄衣神女,分别手持一字。

吴霜降来到那辆巡天车驾上,站在一位黄衣神女身边,看着那个她手心托起的古篆“霜”字,吴霜降陷入沉思,心神急转,那白衣少年是要在自己命理一事上动些手脚?轸既是星宿名,在《说文解字》当中也有悲痛之意,《玄摛》篇亦有“反复其序,轸转其道”之语,崔东山选择轸宿作为现身之地,肯定不是随意而为。只不过凭借这点天时运道勾连命理,就想要破坏一位十四境修士的人和气数?是不是太过蚍蜉撼树了?绣虎崔瀺,心思算计,绝不会如此浅薄。

吴霜降略作思量,芥子心神所化身形,一个骤然坠落,不知跨过几千万里,站在先前崔东山所立处,吴霜降抬头望去,按照天象地理之分,脚下正是那牛斗二星的分野处,天上相邻星宿则是翼轸二星,吴霜降站在远处,久久没有挪步,好像有一点蛛丝马迹,却极难拎起线头。

在那别处洞府内,吴霜降另外一粒芥子心神,正站在那位脚踩山岳、手持锁魔镜的巨灵使者身边。画卷定格后,镜光如飞剑,在空中架起一条凝固的白虹。吴霜降将那面失传已久的锁魔镜拓碑过后,视线偏移,挪步去往那一颗头颅四张面孔的彩带女子身边,站在一条大如溪涧的彩带之上,俯瞰山河。

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修道之人来说,什么拳碎山河,搬江倒海,什么法宝攻伐,遮天蔽日,都是小道了。

一个寻常的仙人境练气士,或是九境纯粹武夫,在这场厮杀当中,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或者说出手也无意义。

吴霜降微微皱眉,轻轻拂袖,将千万山头拂去大半颜色,彩绘画卷变作白描,多次拂袖改换山川颜色后,最终只留下了数座山根稳固的高山。吴霜降细看之下,果然都被姜尚真悄悄动了手脚,剐去了许多痕迹,只留山岳本体,同时又炼山为印,就像几枚尚未篆刻文字的素章。吴霜降冷笑一声,手掌翻转,将数座山岳全部倒悬,好家伙,其中两座,痕迹浅淡,崖刻不作榜书,十分阴险,不但文字小如蝇头小楷,还施展了一层障眼法禁制,被吴霜降抹去后,水落石出,分别刻有“岁除宫”与“吴霜降”。

吴霜降撤去搜山图画卷,双手一抓,将两座山岳托在手心,如两件袖珍清供玩石,再与星宿图那粒心神合二为一,又挥袖打散多余星宿,搬山再放山,轻轻一挥,手中袖珍山头,在阵图内矗立而起。吴霜降随后抬手显化出一条江水,再起两亭,吴霜降以手指作笔,写下“压江”“挹翠”两匾额,附近的山根水脉如同被仙人一记画龙点睛,顿时活了过来,一时间落霞孤鹜,秋水长天,风景宜人。不但如此,吴霜降心念所动,最终在大江之畔,还竖立起一座碧色琉璃瓦的雄伟阁楼。那绣虎分明是模仿苏子笔迹,篡改了金色匾额题字,变成“鹳雀楼”三字。吴霜降一步跨出,来到阁楼台阶底部,抬头望去,有一位形容模糊的男子,好似那书上的阁中帝子。

天上星宿图,地上搜山阵。那就是一座天地人齐聚的三才阵了?

果不其然,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绝不是里胡哨的天地重叠那么简单,而是三座小天地在某些关键位置上,暗藏那相互镶嵌阵眼的玄机。

吴霜降会心一笑,此阵不俗,最有趣的地方,还是这个补齐天地人三才的“人”,竟然是自己。差点就要着了道,灯下黑。

一旦被那三人循着这条脉络,以层出不穷的手段作为障眼法,不断积攒点滴优势,说不定吴霜降真要在这里鬼打墙,被剥皮抽筋一般,消磨道行极多。

难怪先前那条隐匿在镜光当中的水蛟,会伪装成姜尚真的一缕剑光。被吴霜降察觉到异象后,水蛟试图咬破法袍未果,不然若是真被它汲取了哪怕一粒血珠子,估计“鹳雀楼”内的那位阁中帝子,形象就要清晰许多,更接近吴霜降本人的真相。浩然天下的这三个年轻人,无所不用其极,想是真敢想,做是更敢做。

半个绣虎,一个在桐叶洲挽狂澜于既倒的玉圭宗宗主,一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

名不虚传。

自己出名要趁早,揍别人更要赶早。

修行路上,见到那些有出息又顺眼的后生,当前辈的,不要吝啬那点唾沫,赶紧指点几句,以后喝酒就不愁了。

玄都观孙道人喜欢胡说八道不假,可还是说过几句金玉良言的。

吴霜降甚至没有擅自走入阁楼中,哪怕只是自己的心境虚相,吴霜降一样没有托大行事。

崔东山一直没有真正出力,更多是陈平安和姜尚真在出手,原来是在偷偷谋划此事。

收起心神芥子,吴霜降转头望去,遥遥天幕尽头,出现了一条金色细线。

吴霜降抬起手中太白仿剑,脚下荷叶一个倾斜。一道剑光转瞬即至,直接将吴霜降的整个星宿天地,从中劈开,一斩为二!连吴霜降手中那把仿剑都一并被斩断。

那道剑光就在吴霜降身侧一闪而逝,一身法袍猎猎作响,竟然出现了一阵阵细微的扯破丝帛声响。吴霜降一抖手腕,手中太白仿剑重新恢复完整。

是宁姚出剑了。

她在极远处的一剑横扫,再将小天地横切而开。

宁姚第二剑,极远处的一丝剑光,等到星宿天地之内,就是一条叹为观止的剑气星河。

吴霜降缩地成寸,早有预料,堪堪躲过了那道锋芒无比的剑光,可是两位背剑男女却已经被剑光炸烂。

吴霜降改变主意,暂时收起了“宁姚”和“陈平安”两位剑侍傀儡的残余气韵,收入袖中,亲自驾驭那四把仿造仙剑。

瞥了眼太白仿剑,吴霜降摇摇头,依旧未能凝聚那把天真的精粹剑意。

事实上先前姜尚真通知山主夫人,最好少出剑,小心被那家伙窃取剑意。宁姚只回了一句话:“不用担心。”

趁着吴霜降那座星宿天地即将崩碎之际,姜尚真现身,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沉声道:“保重。”

有媳妇当然是好事,可是有这么个媳妇,最少你陈平安这辈子就别想喝酒了。

姜尚真同时以心声言语道:“如何?距离井中月还差多少?”

陈平安咧咧嘴:“还有些差距。”

架不能白打。陈平安除了做正事,与崔东山和姜尚真按部就班,其实也在用吴霜降的那座小天地,当作类似斩龙台的磨剑石,用来细密砥砺井中月的剑锋。

姜尚真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道:“要想杀个十四境,没点代价怎么行。”

两道剑光一闪而至,姜尚真与陈平安同时在原地消失。

不料陈平安发现自己身边跟随了一张绘玉斧的符箓,太白、万法两把仿剑,如影随形。这道符箓,应该就是先前那斫桂人的巨斧所化,杀力一般,但是最大的麻烦,就是阴魂不散。陈平安以心声与姜尚真说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来会一会这两把仙剑。”

机会难得,顺便连武夫体魄一并砥砺了。能找补回来一点是一点。

三人在落魄山上,其实就掂量过后果的轻重了。

必须付出的代价,可能是陈平安失去某把本命飞剑,或者是笼中雀,或者是井中月。可能是姜尚真的一截柳叶飞剑,品秩跌境。可能是崔东山失去一副仙人境的遗蜕皮囊。

甚至更多,比如陈平安从武夫止境,跌境。

又或者,必须有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落魄山上,陈平安最终订立了一条规矩,无论是谁被其余两人所救,那么这个人必须要有觉悟,假如三人联手都注定改变不了那个最大的万一,那就让此人来与剑术裴旻这样的生死大敌换命,以保证其余两人的大道修行,不至于彻底断绝。崔东山和姜尚真,对此当时都无异议。

吴霜降一手负后,一手双指好似拈起一根琴弦,天地间响起一记无弦之音。身后一尊天人相,如同阴神出窍远游,手持道藏、天真两把仿剑,一剑斩去,还礼宁姚。

刚刚躲过太白、万法两道剑光的陈平安,被一道毫无征兆的天雷给劈中,下一刻,陈平安双手攥住两把仿剑的剑尖,身形倒滑出去千百丈,剑光绽放,双手血肉模糊,剑气激荡,整张脸庞都被割裂出细密剑痕,不得不眯起眼,不敢正视那些剑光。陈平安倒退之势依旧不能减缓半点,剑尖缓缓从掌心处刺出。

吴霜降再次拨动那架无弦更无形的古琴:“小子真能藏拙,有这武夫体魄,还需要抖搂什么玉璞法相。”

陈平安一边攥紧两把仿剑的剑尖,一边只能任由无弦之音引发的天雷劈砸在身。

吴霜降双指弯曲,扯起一根弦,轻轻松开手指,陈平安就像被一棍横扫在腹部,整个人不得不弯曲起来,双手随之向前一滑,两把仿剑的剑尖已经近在眼前。

一尊十四境天人合一法相,毕竟不是手持真正的仙剑,与那飞升境剑修宁姚的问剑相比,已经落了下风。

吴霜降笑道:“开。”

背后那尊天人相瞬间变幻出千百法相,悬停各处,各持双剑,一场问剑,剑气如瀑,向那一人一剑的宁姚汹涌倾泻。

吴霜降一手掐诀,其实一直在心算不停。蓦然间,吴霜降竟是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弦,吴霜降抬起手,手指渗出一滴鲜血。吴霜降神色凝重起来,只是心弦大震,以吴霜降的推衍之术,竟然依旧无迹可寻。

一直好似作壁上观的白衣少年,蹲在一处阁楼内,并未真正与那吴霜降交手,竟是比陈平安和姜尚真都要惨了,七窍流血,骂骂咧咧。他身前呆呆站立着一个瓷人“吴霜降”,在此人四周,崔东山精心布阵,为它打造了一座风水极佳、好到不能再好的阵法,什么格龙之术、开三山立向、来去归堂水,什么天星地盘、顺逆山家四十八局、佛家六度法门、道家周天大醮、再生五行吉凶两百四十四局……全部都给这位吴大宫主、吴老神仙用上了。

就只是星宿图、搜山阵和阁中帝子吴霜降的天地人三才阵?开什么玩笑?你吴霜降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十四境了,也太小看崔大爷与我家先生以及周首席的脑子了。

先前崔东山和姜尚真,在笼中雀和柳荫地之外,依旧需要法宝落如雨,图什么?是三才阵之上,叠加五行阵,更是再在五行阵之上,叠加七星阵。

相对浅显易察觉的一座三才阵,既是障眼法,也非障眼法。

五行之金,陈平安的笼中雀。水,崔东山的古蜀大泽。木,姜尚真的柳荫地。火,是崔东山亲自布阵的一大片火山群,阵法名为老君炼丹炉。土,以一把井中月、姜尚真一截柳叶作为掩藏术的五岳真形图。

三才五行七星,阵阵重叠,加上辅弼双隐的两座隐蔽阵法,就是七星之外的完整七现双隐。

北斗注死!

其中至为关键的,就是崔东山拼了命打造的这具瓷人“吴霜降”!

崔东山顾不得满脸血迹,五指如钩,一把按住那瓷人“吴霜降”的头颅:“给老子稀碎!”

崔东山死死按住那颗头颅,一点一点,瓷人出现大道崩坏迹象,崔东山一副古蜀蛟龙的仙人遗蜕,竟然随之出现无数道裂缝。当瓷人一个蓦然崩碎,崔东山倒飞出去,后仰倒地,倒在血泊中。

与此同时,众多小天地,层层重叠,合而为一。

四把仙剑仿剑,一尊天人相,都被迫退回吴霜降身边。

这才是真正的大道磨蚁,碾压一位十四境,所有小天地,加上吴霜降,都小如一粒芥子。

陈平安,身穿一袭鲜红法袍,承载无数大妖真名的十境武夫体魄,身形彻底佝偻,当他不再刻意挺直脊梁,终于在从剑气长城返乡之后,第一次完全显露十境气盛境,伸手握住长剑夜游。

容我先行。

以少年时剑开穗山一剑,加神人擂鼓式,能递几剑是几剑。

化虹而去,剑仙风采。

姜尚真与宁姚分别站在一方。

一袭青衫长褂、脚踩布鞋的仙人境剑修,身前悬停有完整一片柳叶,如鲸吞一般,将姜尚真一身灵气彻底汲取一空,不惜涸泽而渔,不惜让本命飞剑跌境,甚至就此折断。

宁姚仗剑悬空,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眉心处,轻轻一抹,手中仙剑天真,直到这一刻,如获大赦,才真正跻身巅峰剑境。

陈平安二十一剑合一,剑斩十四境吴霜降真身与天人相。

姜尚真飞剑斩落阴神头颅。

宁姚一剑斩尽吴霜降魂魄。

天清地明。

四人重返夜航船条目城。

崔东山摇摇晃晃站在客栈门口,姜尚真双鬓雪白,宁姚一手仗剑,一手搀扶陈平安。

崔东山吐出一口血水,骂了句娘,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合道人和!

姜尚真揉了揉下巴,苦笑道:“得嘞,还得再来一次。”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望向客栈大门那边,走出一个一手托茶盏、一手持杯盖的吴霜降。毫发无损的十四境,就那么斜靠大门,满脸笑意望向四人,缓缓道:“既然真能杀十四境,那就有资格与我做笔买卖了。”

陈平安站直身体后,先拉住宁姚,再摆摆手,示意姜尚真和崔东山都不用着急。

吴霜降手拈杯盖,轻轻磕碰一下,再起小天地,彻底隔绝夜航船的窥探。

陈平安问道:“是她?”

吴霜降微笑点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再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子,说道:“很少有你们这样的眷侣了,好好珍惜。”

陈平安疑惑道:“你就没半点大道折损?”

崔东山沉思不语,双手藏袖。

吴霜降笑着不说话。

吴霜降的合道十四境,大道所在,其实宗旨就一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合道所在,就是那个真名叫“天然”的化外天魔,她是他的道侣,是他的心上人。

至于大道折损,当然会有,不过是在他那位道侣身上。但是没有关系,有他在,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陈平安问道:“图什么?”

吴霜降笑了笑,仰头望向天幕,然后收起视线,笑容越发和煦:“我可不觉得有什么真无敌。至于这里边爱恨情仇什么的,老皇历了,我们不如……坐下慢慢聊?”

陈平安点点头。

一行去了陈平安的屋子。

吴霜降独自坐在靠窗位置,陈平安和宁姚坐在一条长凳上,姜尚真落座后,崔东山站在他身边,一边帮着姜尚真揉肩敲背,一边心酸道:“辛苦周首席了,这白头发长得跟雨后春笋差不多,看得我心疼。”

姜尚真伸出手指抵住鬓角,笑容灿烂道:“崔老弟你这就不懂了,这就叫男人味,晓不得?知不道?”

吴霜降看着这些……年轻人,笑道:“我这辈子遇到过很多意外,但是几乎没有身陷万一。你们几个,很可以。不过如果没有宁姚在场,你们三个,现在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陈平安问道:“是要有一场生死大战?而且必须保证有人护住你的道侣?”

吴霜降点头道:“就是那个道老二,我与他有一桩死仇。在青冥天下,这位所谓的真无敌,可以斩我再斩天然,所以当年她离开岁除宫,是我与那玄都观道人所做的第一笔买卖,今天与你,是第二笔。不然她那么笨,哪里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小子如果见着了我,就将她双手奉上,就很不对我的胃口了。她身在浩然天下,又有你护着,我就比较放心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吴霜降突然说了句奇怪言语:“陈平安,不独独是你,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座书简湖。”

吴霜降抬起手中那只鹧鸪斑的古拙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望向陈平安,微笑道:“隐官大人只管开价,先说来听听,不用担心会被我觉得是狮子大开口。吴某人与道侣,就是两条命了,怎么漫天要价都不为过。”

崔东山嗤笑道:“强买强卖,不是高人做派吧?”

吴霜降点头道:“是有这么个嫌疑,只不过涉及身家性命,就由不得我讲究什么神仙气度了。”

姜尚真感叹道:“真是坦诚。吴老神仙到底是十四境大修士,言行一致,光明磊落。”

吴霜降微笑道:“都被你们几个砍死过一次,多挨几句怪话,问题不大。”

大道之争,绝对是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的大道之争。姜尚真给气得不轻,就想要起身道理几句,崔东山双手按住他的肩头,使劲按回去,埋怨道:“吗呢吗呢,打又打不过,省点力气,等会儿如果谈不拢,与吴老神仙磕头求饶的重任,还得交给你这位首席供奉呢。”

陈平安落座后就取出了一只瓷瓶,往双手涂抹了杨家药铺秘制的膏药,包扎娴熟,再拈出几张白骨生肉符,最后双手笼袖,这才说道:“有请前辈翻一翻老皇历,听过之后,晚辈再做决定。”

吴霜降看着这个始终气定神闲的年轻人,笑问道:“你最后那一剑,怎么斩出的?”

若是换成宁姚递出那一剑,吴霜降并不奇怪,但是一位玉璞境剑修,手持半仙兵品秩的长剑,竟是能够直接斩开自己的真身、天人相?

陈平安说道:“谈不上什么上乘剑招,就是一跃往前,出剑乱砍,不过运转之法,来自剑气长城的剑气十八停,又加了点拳法,名为神人擂鼓式。”

在学什么就是什么的吴霜降这边,刻意藏掖,意义不大,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坦诚几分。

吴霜降笑着点头,抬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抹,桌上出现了十八粒芥子剑气,并非直线,悬停位置,刚好契合十八座人身小天地的气府,相互间串联成线,剑光稍稍绽放,桌如大地,剑气如星辰,吴霜降就像凭空造就一条袖珍星河。吴霜降另外一只手蓦然握拳,缓缓推出,摇摇头,像是不太满意,数次变换细微轨迹,最终递出一拳,浑然天成,剑气缜密衔接之后,便是一把悬停长剑,或者说是完整十八拳叠加。

吴霜降手腕一拧,将这一幅既是剑谱又是拳谱的“画卷”收入袖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神色,点头笑道:“拳是好拳,可惜我不是纯粹武夫,学不全,差了一份根本神意。”

吴霜降略作思量,从袖中拈出一张青色符箓,轻轻一推,使其飘向陈平安:“就当是岁除宫一份小小补偿。”

陈平安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前辈凭本事偷学的剑法拳意,晚辈捏着鼻子认了就是。”

吴霜降微笑道:“是一张太清轻身符,又名白日举形宝箓,被青冥道官称为上尸解符,是我得意之作,脱胎于道祖亲制的那张太玄清生符。与先前月宫玉斧符,都是当之无愧的大符。”

陈平安闻言无动于衷,依旧婉拒了。

这张太清轻身符,若是今天最终一桩买卖谈成了,陈平安别说一张,就算吴霜降给出一大摞,都收得毫不犹豫,来者不拒。但是吴霜降此人性情难测,天晓得他会不会说翻脸就翻脸,若是在一张符箓上动了手脚,然后自己大大方方收下,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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