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又一年五月初五

关老爷子没有致礼,连招呼都省了,老人只是继续望着日渐昏暗的天幕,喃喃道:“崔先生,世道会更好吧?年轻时候就与你问过这个问题,你当时只说让我自己瞧,如今我年纪有些大了,老眼昏不说,瞪大眼睛也瞧不见多远,以后更要瞧都瞧不见了,崔先生你说说看,我好走得放心些。”

崔瀺说道:“最少在关莹澈为官之时,大骊世道是更好了。”

老人轻声道:“可还是有好些委屈,让人难受。都不晓得怎么说,跟谁说。”

崔瀺说道:“家家饭菜,户户春联,都是读书人心中委屈的作答。”

老人点点头:“曾经有个满腹诗书的年轻读书人,说那开落、草枯草荣,都是天上月色的人间作答声,崔先生此语,半点不差啊。”

崔瀺笑道:“谁说不是呢。”

大骊曾经有个进京赶考的寒族士子,弱冠之龄,便敢说一国文宗舍我其谁,可事实上,诗篇文采,委实平平。

老人遗憾道:“倒不是怕死,只是难免不舍。”

那个年轻人,曾在山崖书院求学多年。

老人说道:“崔先生,很高兴能够遇见齐先生和你啊。书院生涯,向齐先生问学,庙堂为官,与崔先生为伍。”

崔瀺点头道:“相信齐静春也会庆幸自己的学生当中,能有个关莹澈。”

老人问道:“那我能不能为齐先生,骂大骊国师几句?”

崔瀺笑道:“得先骂吏部尚书,再来骂我。”

老人跟着笑了起来,摇头道:“那还是算了。”

许多老人之间的谈心,差不多就是盖棺定论了。

等到关翳然拿来两壶酒,就只有国师一人能够饮酒了。

第五座天下的嘉春六年。

蛮荒天下的半座剑气长城,已被阵法隔绝天地,陈平安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年复一年地独自游荡。

在斐然那次离去之后,他便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偶尔以狭刀斩勘破开阵法片刻,瞧几眼那浩浩荡荡北去的妖族大军。

六年过去,还是没能等到妖族的南撤。最后他就干脆坐在一处勉强能算洞窟的峭壁中,时不时出刀斩开禁制,无所事事,只能看那妖族继续北去。

不过陈平安每次出刀,禁制很快就会自行缝合。

离真得知此事后,建议托月山再心狠一点,在两座悬崖之间,设置出一道玉璞境剑修都破不开的稳固阵法,都不给那年轻隐官过过眼瘾的机会。

只可惜甲子帐那边搁置了这个方案,只说暂时顾不上这边,再议。

这一天,一袭鲜红法袍的年轻隐官盘腿而坐,横刀在膝,伸手轻轻拍打刀鞘。

一只大袖中,全是那本山水游记的小炼文字,密密麻麻,如一支大军集结屯兵。

事实上,陈平安第一次翻完书,就意识到了这本书暗藏的玄机,所以才有那个“亏得没有写那真正在意事,否则以后不能好好说话”的念头。

因为陈平安对于“十一”极为敏感,至于“得哉字”更是知道,那么多的竹简不是白刻的,对于生僻字、晦涩词汇,陈平安反而要比许多自幼读书的读书人更加喜欢收集。尤其是解字一事,早年在酒铺子那边的街巷拐角处当说书先生,那帮孩子其实早早领教过这位二掌柜的厉害。

如今出刀斩破禁制,除了观察妖族大军数量和推衍战局形势之外,陈平安更要以此推断那道大门是否会偶尔关闭,担心托月山那边已经察觉到那本山水游记的门道,会关了大门,以此隔绝两座天地,或是早早设置了其他的山水禁制,那么陈平安一旦仓促出手,反而会让崔瀺的那桩秘密谋划,付诸流水。

光是知道山水游记的不同寻常,其实毫无意义。这也是崔瀺最为缜密的地方。

在这些年里,小炼书上全部文字之后,陈平安为了破解那封密信,可谓绞尽脑汁,将那些文字各种排兵布阵,十分辛苦。重新反复阅读游记,可能是在某个章回,每隔十一个字,取一字,全部收拢起来,看看能否聚拢为一封密信,可能是在“瀺巉”两字上下功夫,用各种脉络发散开来,可能是以倒叙之法,搜寻蛛丝马迹……

崔东山曾说,但凡脑子没病的,都扯不出这条脉络的线头。

但是事实上,他的先生,不但看了山水游记第一遍,就扯出了线头,而且连那丢掷书籍再取回,都是一种障眼法,此后更是一边炼字,一边念头思虑千万里。

人生中所有让人觉得不轻松、难受的琐碎事情,兴许就会在未来道路上的某个地方,如灯火星星点点,最终攒簇在一起,大放光明。

陈平安缩着身躯,双手笼袖,怔怔出神。

今天在那浩然天下,是五月初五。

身边有人在的时候,陈平安不会太在意是不是五月初五。

没有人的时候,反而次次想起。

爹娘走后,某天泥瓶巷尾巴上有户人家开了门,后来那户人家多了个小鼻涕虫,之后还遇到了宋集薪和稚圭这两位邻居,后来又遇到了刘羡阳。

再后来离开家乡,有李宝瓶李槐他们,又后来,有张山峰刘远霞他们,也有裴钱他们,有了落魄山。哪怕在书简湖,以及到了剑气长城,都有在意的人在身边。

唯独这些年,陈平安又是一个人了。

陈平安轻轻呼出一口气,轻轻敲击心口,反正一个人,还可以自言自语。

对面悬崖高处,离真和流白今天一起来到龙君身侧。

离真笑问道:“最近咱们这位隐官大人怎的如此消停了,是不是应了浩然天下那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出声?”

龙君瞥了眼他,懒得言语。

你小子倒是喜欢出声。流白微微一笑,显然理解了龙君前辈的那个眼神。

离真扯开嗓子喊道:“隐官大人,若是那本游记上边没写错,今儿是个好日子?”

陈平安抬起头,下一刻就现身在城头之上。

离真嬉笑道:“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如今隐官在几座天下都很出名了,再一个好消息,则是咱们甲子帐那边,对隐官大人越发重视了,要彻底关门打狗了。下次见面,麻烦隐官大人不要摇尾乞怜啊。”

龙君斜眼离真,说道:“提醒一句。”

陈平安微笑道:“马上玉璞。”

桐叶洲一洲之地,仙冢累累,还能依靠山水阵法抵御妖族的山上门派,屈指可数。

玉圭宗、桐叶宗、太平山和扶乩宗合力打造出来的那座三垣四象大阵,越来越黯淡。若从天幕俯瞰一洲大地,一处处人间灯火好似渐次熄灭。每一次灯火消散,都是一座仙家山头的覆灭,是桐叶洲的气运流逝,转而被妖族收入囊中,此消彼长,一洲山上山下,胆魄尽碎,大局已定。

南方仙家冤句派,多女修,祖山箜篌山,祖师堂名为绕雷殿。不算太大的仙家山头,但是由于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好似鸡肋一般,反而暂时没有遭受妖族大军的侵袭。

如今冤句派已经聚集了十数个流离失所的山上门派修士,原本高高在上的谱牒仙师,如今人人都是丧家犬。其中,有个小门派出身的青衫剑客,先前手持自家祖师堂玉牌,再上缴一笔神仙钱,得以进入冤句派避难。

他今天独自来到箜篌山地界的一处形胜之地,犀渚矶观水台。犀渚矶下有深潭,水深不可测,青衫剑客登上高台,在一枚被誉为万年的灯犀角照耀映彻下,观看深潭水族,幽冥异路,但是在仙家术法的加持下,俗子可见众多奇形异状的水族精怪,被冤句派山上神仙千百年驯化之后,温顺异常,在水中优哉游哉。

青衫剑客坐在观水台上,手中有几份前不久拿到手的军帐谍报,甲申帐在内的三十军帐,都已各自占据一处山上仙家祖师堂或是世俗王朝京城,已经对大伏书院在内的三大书院,和玉圭宗在内的四大宗门,彻底完成了包围圈,蛮荒天下每一天都在不断蚕食、攫取和转化一洲山水气运,妖族大军登岸之后的大道压胜,随之越来越小。

如果不是那个钟魁,处处牵制王座枯骨大妖白莹,使得白莹的一支支白骨大军极难形成气候,每次遇到钟魁便自行溃散,并凭借那匪夷所思的本命神通,使得山下众多战场遗址鬼物凭空少去大半,甚至是仿佛死后再战死一次,给蛮荒天下这条战线带来极大麻烦,不然大伏书院和扶乩宗在内的几个宗门,如今肯定已经失守。

在绶臣、甲申帐木屐提议后,各大军帐开始主动吸纳桐叶洲修士,同时开始约束深入腹地的各路大军,再不可肆意屠城筑京观,将东宝瓶洲大骊铁骑那一套策略悉数照搬过来,再做适当的修改完善,驱使山下王朝、藩属军队,攻伐山上门派。在青衫剑客看来,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蛮荒天下各大军帐还是比不得大骊宋氏的文武官员,做不到那种令行禁止。

简单来说,就是杀人都很擅长,可是诛心一事,太不入流。不过这些都在预期之内,别说是他们蛮荒天下,就连浩然天下极多的读书人,不也是问以经济策,茫然坠云雾?因此无须苛求,等到玉圭宗或是太平山一破,整个桐叶洲连仅剩的一点人心士气,就都给敲烂了。

只是关于玉圭宗和太平山的战略选择上,斐然、剑仙绶臣和甲申帐木屐在内的数个军帐,都建议先攻破太平山。至于那个位于桐叶洲最南端的玉圭宗,多留几年又如何,根本不用与它过多纠缠。只要速速集结兵力,拿下左右坐镇的桐叶宗,到时候跨洲过海,碾碎东宝瓶洲就是了,绝对不能再给大骊铁骑更多兵马调度的机会了。

可是更多军帐还是认为,拿下玉圭宗,彻底占据一洲完整气运,才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何况蛮荒天下剑修众多,当年在剑气长城的那场相互问剑,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到了桐叶洲,刚好可以拿玉圭宗来试剑,问剑玉圭宗,打碎玉圭宗祖师堂,以此作为一洲战事的收官。

这个来冤句派避难的青衫剑客,正是较晚登岸桐叶洲的斐然,大妖切韵的师弟。

所以当斐然看到最后一份谍报,有些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就跻身了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列,与宁姚、曹慈、山青这些天之骄子并肩而立,已经让斐然十分别扭,尤其是那个“擅长压境”的评语,更是让斐然难免怨念,斐然恨不得几座别家天下的修士,长长久久,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不出意外,绶臣早已身在玉芝岗,那是桐叶洲的一个大宗门,护山大阵极为坚韧,据守稳固,是一块比较难啃的骨头。绶臣也没有打草惊蛇,故意调拨大军兵马转去攻打别处宗门,暗中驱逐数万难民往玉芝岗蜂拥而去,绶臣只派遣麾下几位地仙修士在那边闹事。玉芝岗祖师堂议事,有一位动了恻隐之心的女祖师大义凛然,力排众议,最终选择打开山水禁制,让难民避难玉芝岗。

不同于斐然的游山玩水,绶臣是奔着玉芝岗祖师堂而去。

斐然抬头远望,在那玉芝岗方向,有剑光冲天而起,还有一道斐然熟悉至极的术法光彩,是师兄切韵的大手笔。

玉芝岗从这一刻起,就此成为书上人事,然后时日一久,就会是一页老皇历。

一个少年往犀渚矶观水台飞奔而来,来到斐然身边,局促不安道:“陈大哥,别人都说冤句派肯定守不住,这可怎么办啊?我害陈大哥了那么多冤枉钱,若是死了,怎么还钱。”

少年蹲在地上,闷闷道:“我哪里值那么多钱,那可是神仙钱。”

如今化名“陈隐”的斐然笑道:“那笔神仙钱,对我而言,就是你兜里的那串铜钱,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少年仍是替“陈大哥”心疼那些钱,小声道:“神仙也不能这么乱钱啊。”

斐然一笑置之。他不但改了名字,就连面皮都是那年轻隐官的模样,没什么用意,纯粹无聊。

至于这个桐叶洲乡野少年,是斐然在游历途中认识的一个小樵夫,少年没有亲人,曾经救下过一只即将化为人形的山泽精怪,后者为报恩,经常捕捉山中猎物,偷偷叼到少年家门口。斐然凑巧见到了这一幕,就带着他一起来到千里之外的冤句派箜篌山。

斐然带着少年一起观看那些千奇百怪的水族。

日渐西下,数道虹光直接撞开冤句派的山水禁制,瞧见了犀渚矶观水台的斐然身形后,改变轨迹,不去箜篌山之巅的那座绕雷殿,而是落在了斐然身边,正是腰坠养剑葫的师兄切韵和甲申帐剑仙坯子雨四。还有一个身姿纤细的佩短刀少女,昵称豆蔻,她是天生“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孱弱体魄,最易招来阴灵鬼魅寄居,但是大道无常,反而让她修炼出了一个宛如洞天福地的人身小天地。少女双眼无神,极为空洞,不过她还是对斐然点了点头。

切韵伸出双指捻动一缕鬓角发丝,眯眼而笑道:“师弟,这个小家伙,连修行资质都没有,带在身边做什么?”

斐然笑道:“无聊。”

豆蔻转头看向山巅绕雷殿,切韵说道:“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别再像玉芝岗那样滥杀一通了,这儿好看的女子多,你别出手行不行?”

豆蔻沙哑开口道:“我砍下她们的头,留给切韵前辈。男子修士,你就别管了。”

切韵双手合十,道:“行吧行吧,记得说话算话,一定要女子善待女子啊。”

豆蔻抽出短刀,轻轻抖腕,短刀出鞘之后,蓦然变成一把好似斩马刀的雪亮巨刃,豆蔻拔地而起,去往冤句派祖师堂。

雨四与斐然说道:“绶臣前辈还留在玉芝岗那边收拾残局,下一处目标,是那大泉王朝蜃景城。”

斐然点头道:“都随意。”

切韵突然笑道:“师兄刚刚得到消息,周先生已经到了大伏书院门口。可有好戏看了。等我补妆完毕,就赶过去为周先生摇旗呐喊。师弟,怎么说,要不要与师兄同行?”

斐然摇头道:“我就算了吧。”

那樵夫出身的少年不傻,虽然听不懂这拨人的言语,仍是大致猜出了对方身份,一时间脑子似一团糨糊。

斐然蹲下身,用地道的小国官话与少年微笑道:“对不住,我是妖族。不过不用怕,你就继续当我是你的陈大哥。天崩地陷,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斐然喜欢每到一地,就先与人学习各国官话、地方方言,还是无聊使然。

少年满头汗水,颤声道:“陈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斐然想了想,说道:“大概算是一拨恶客登门,不请自来,破门而入,不给主人留一口饭吃吧。”

少年眼神逐渐坚毅起来,道:“陈大哥救了我,不管是谁,是不是妖族,就是我的恩人!别人怎么看待陈大哥,我都不管,不管!”

斐然笑着嗯了一声,一巴掌打死了少年,少年彻底魂飞魄散。

切韵有些意外,眨眼问道:“师弟这也杀?多懂事一孩子。”

斐然起身默然,没有给出解释。

若是少年哪怕流露出一丝丝的仇恨,不管隐藏得好不好,斐然反而能让他活下去,甚至可以从此登山修行。

斐然抬头望向远方,问道:“师兄,那位早先执意开门的玉芝岗女祖师,下场如何了?”

切韵轻轻拍了拍脸颊,笑道:“祖师堂议事,嗓门就数她最大,等到打起架来,就又最没个动静了。”

雨四说道:“绶臣前辈原本是要留下她一条性命的,只是在那祖师堂见她磕头求饶,觉得烦了才改变主意。”

斐然点头道:“希望东宝瓶洲老龙城,亦是如此作为。”

大泉王朝,蜃景城皇宫。

一位愁眉不展的年轻皇后,姿容极美,她这会儿神色郁郁,双指拈着精巧的小铜火箸儿,轻拨手炉内的灰烬,尽量让炭火持久些。

姚岭之坐在一旁英气勃勃,见姐姐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她们的爷爷,兵部尚书姚镇,已经重新披甲上阵,领着所有姚氏子弟,赶赴边关。

今天先前有那负责镇守京城、临时监国的藩王来到此地,美其名曰商议军国大事,事实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姐姐的脸庞,若非姚岭之护着姐姐,不惜手按刀柄,抽刀出鞘些许,以此示意对方不要得寸进尺,天晓得那个色坯会做出什么事情。如今的皇宫,姐姐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了。哪怕贵为皇后,可到底还是一位柔弱女子。

那个藩王告辞离去,他跨过门槛转头露出的那抹笑意,别说是被他死死盯着的皇后姐姐,便是姚岭之见了都要心寒。

姚近之抬起头,惨然笑道:“我没事。”

姚岭之心中悲愤,这要没事,怎么才算有事?

如今宫城内外,朝野上下,从庙堂到江湖再到沙场,哪里不是一团糟。

那个穿龙袍坐龙椅的王八蛋,竟然丢下姐姐一人,自己偷偷跑了,关键是他还带走了一大拨金丹供奉仙师,一起去了第五座天下避难。

最让姐姐伤心的是,那个皇帝陛下不带姐姐一起离开的荒谬理由,竟然是钦天监那边有人断言姐姐是红颜祸水,带在身边只会祸害连连。

这位大泉王朝的年轻皇后,手捧暖炉,手热却心冷。

记得当年,来这蜃景城途中,她偷偷给自己算了一卦。

对她是大吉,对大泉王朝而言,却不是什么好卦象,当时她便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再看,原来是对错皆有,算对的是大泉王朝国祚,确实岌岌可危,算错的是自己命理,注定要跟着一起遭灾了。

如果不是爷爷还在边关率军厮杀,身边还有个姚岭之入宫为自己贴身护卫,姚近之真不知道如何自处,她死不敢死,见着了房梁,不敢去想那白绫,曾经她壮起胆子,远远瞥了眼宫中水井,便更怕死了。姚岭之入宫后,她曾有次在廊道中踉跄摔倒在地,然后伏地大哭,抬起头时梨带雨,哭着问妹妹,天底下有没有不疼的死法。

当时姚岭之蹲在地上,抱住姐姐,却不敢告诉姐姐,落在那些妖族畜生手里,只会更加生不如死。

这会儿姚近之突然说道:“要不是这些天你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定然撑不住。但是等到妖族攻打蜃景城,快要守不住的时候,你就杀了我,只是记得,出刀一定要快些。”

姚岭之瞬间脸色惨白,轻轻点头。

姚近之蓦然而笑,望向门外的大雪景象,没来由想起了一个人。

要是他在就好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这么担惊受怕啊。

她这么些年来,只会对那个谈不上如何喜欢的男子,偶尔心心念念之。

皑皑洲偏远小国的马湖府,又名黄琅海子,有一座不大的雷公庙,庙祝是个年轻人,名为沛阿香。今天这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在香炉点燃三炷香后,走出雷公庙大门,去迎接客人。

知道他身份的,都不太敢来打搅他,敢来的,一般都是沛阿香愿意待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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