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天下第一人

茅小冬陷入沉思,甚至对于自己先生的悄然离去,都浑然不觉。

老秀才与身边那位学宫大祭酒笑呵呵说道:“怎么讲?”

大祭酒说道:“崔瀺在信上说过,只要茅小冬破境,即刻起,换他崔瀺来当山崖书院的新任山主。”

老秀才笑道:“别忘了让山崖书院重返七十二书院之列。”后者作揖行礼,领命行事。

老秀才突然说道:“跟你借个‘山’字。你要是拒绝,是合情合理的,我绝不为难,我跟你先生许久没见了……”

大祭酒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这里,果断答应下来。

老秀才拍了拍对方肩膀,赞叹道:“小事不糊涂,大事更果决。礼圣先生收弟子,只是略逊一筹啊。”

堂堂学宫大祭酒,一时间无言以对。

与文圣问道求学,以及与老秀才闲聊,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宝瓶一行人刚刚走出礼记学宫大门。

李宝瓶突然笑道:“文圣老先生。”

只对他们现出身形的老秀才,摆手示意众人不用与自己打招呼,免得让旁人一惊一乍,不过言谈无忌。

种秋、曹晴朗和叠嶂也就不再行礼致意,曹晴朗只是喊了一声师祖,老秀才点点头,笑开了。

老秀才与他们结伴而行去往油囊湖,一路上无人注意。

李宝瓶他们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唯有老秀才在行走间,飘荡无踪迹。

合道天地之后,得山河之助,受天地之重。

读书人一贯如此,老秀才对自己的著书立传、收取弟子、传授学问、与人吵架、酒品极好等事,一向自豪毫不掩饰,唯独对于此事,不觉得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谁夸谁骂人,我跟谁急。

老秀才走在小宝瓶和曹晴朗之间,左看右看,满脸笑意。

我文圣一脉,需要人很多吗?老秀才大手一挥,去他娘的人多势众。

李宝瓶轻声道:“文圣老先生,听说你合道天地了,真是顶天立地大丈夫,个子很高了。”

老秀才又立即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说哪里哪里,还好还好。

小宝瓶的夸赞,还是要收下的。

曹晴朗说道:“师祖辛苦了。”

先生的先生,便是自家师祖。

老秀才笑道:“小事小事,你们年纪轻轻就游学万里,才是真辛苦。”

曹晴朗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祖,关于制名以指实,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老秀才点点头,笑问道:“在询问之前,你觉得师祖的学问,最让你觉得有用的地方在何处?或者说你最想要化为己用的,是什么?不着急,慢慢想。不是什么考校问对,不用紧张,就当是我们闲聊。”

一旁的种秋有些期待曹晴朗的答案。

曹晴朗显然早有定论,没有任何犹豫,说道:“师祖著作,逐字逐句,我都反复读过,有些理解尚浅,有些可能尚未入门,依旧懵懂,不过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师祖阐述道理,最稳当。所说之理,深远,说理之法,却浅。故而某个道理所在,像那视野远处依稀可见之绝美风景,可后人脚下所行之路并不崎岖,大道直去,平坦易行,故而让人不觉半点辛苦。”

老秀才使劲点头道:“对喽对喽。”

李宝瓶轻轻点头,补充道:“小师叔早早就说过,文圣老先生就像一个人走在前边,一路使劲丢钱在地,一个个极好却偏不收钱的学问道理,像那遍地铜钱、财宝,能够让后世读书人‘不断捡钱,用心一也’,都不是什么需要费劲挖采的金山银山,翻开了一页书,就能立即挣着钱的。”

老秀才听得越发神采飞扬,以拳击掌数次,然后立即抚须而笑,毕竟是师祖,讲点脸面。

老秀才甚至觉得自己弟子收取的学生们,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所以老秀才最后说道:“宝瓶、晴朗,当然还有种先生,你们以后若有疑问,可以问茅小冬,他求学,不会学错,当先生,不会教错,很了不得。”

种秋笑道:“听闻油囊湖有烂熟酒,我来出钱,请文圣先生喝。”

老秀才搓手笑道:“这敢情好。”

落魄山上,陈暖树拎着水桶,又去了竹楼的一楼,帮着远游未归的老爷收拾屋子。

书桌永远纤尘不染,仔细擦拭过了桌上砚台笔筒镇纸等物,陈暖树瞥了眼叠放整齐的一摞书籍,抿了抿嘴唇,伸出双手,看似整理书籍,其实书籍反而歪斜了些。

等到陈暖树跨过门槛,轻轻关上门,粉裙女童的一双眼眸里都是笑意。

等到陈暖树去往二楼,屋内地面立即蹦出个莲小人儿,沿着一根桌腿爬上桌子,它开始跑来跑去巡视书桌,发现前天是桌上镇纸微微斜了,昨天是多宝架上的物件没放好,今儿书籍又不小心歪了,小家伙咯咯而笑,然后赶紧捂住嘴巴,蹑手蹑脚走到书旁,从踮起脚尖到趴在桌上,仔仔细细帮着暖树姐姐将那些书籍堆好,莲小人儿犹不放心,绕着这座小书山跑了一圈,确定没有丝毫歪斜了,它才坐在桌上,心满意足,庆幸自己今儿又帮了暖树姐姐一点小忙。

莲小人儿最后坐在桌子边缘,轻轻摇晃着双腿,它很想要再次见到那个白衣少年,询问对方,自己是不是可以主动跟暖树姐姐、米粒姐姐打招呼,不会烦她们的,几天一次,一旬或是每月一次也都可以啊。但是他好久没来了,少年的先生,就更久没回家了。

所以闲来无事的小家伙,又起身跑去笔筒那边,用仅剩的一条小胳膊擦拭着筒壁。

竹楼外,今天有三人从骑龙巷回到山上。长命道友去韦文龙的账房做客了,而张嘉贞和蒋去一起来竹楼这边,如今他们已经搬出拜剑台,只有剑修崔嵬依旧在那边修行。

如今骑龙巷热闹了许多,除了负责草头铺子的贾晟师徒三人,隔壁压岁铺子的掌柜石柔,手底下也有了张嘉贞和蒋去“两员大将”。外加一个名叫长命的女子,时常去两座铺子帮忙。

不知为何,张嘉贞和蒋去都很敬畏那个喜欢笑的女子,她不知道哪来的钱,在骑龙巷台阶上边些,一口气买下了两座院子。

蒋去每次上山,都喜欢看竹楼外壁,说上边写满了文字,画了许多符,但是张嘉贞却什么都瞧不见。

蒋去今天还是站在那边观摩文字符箓,张嘉贞则坐在石桌旁,与米裕剑仙一起嗑瓜子。

米裕笑问道:“羡不羡慕蒋去?”

张嘉贞点头道:“羡慕。”

蒋去要比自己开朗和聪明太多了,在骑龙巷那边已经混得很熟,还喜欢一个人出门,每次返回铺子都有各种收获。张嘉贞就做不到,只能是石柔掌柜交给他做什么事情,就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什么。

米裕随口道:“没什么好羡慕的,各有各命。”

张嘉贞说道:“陈先生说过,我没有修行资质,练剑习武都是。”

米裕来了兴致,道:“是很郁闷,还是不信隐官大人的眼光?”

张嘉贞笑着摇头道:“很信,也不郁闷。所以我想以后有机会,跟韦先生学点算术,让自己有个一技之长。可哪怕是学了粗浅的算术、入门的记账,我估计自己也只能做点死脑筋的事情,争取以后当个市井铺子的账房先生,只与金银、铜钱打交道,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神仙钱,但是也好过我每天无所事事,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

米裕不以为意,跟女子打交道,是他擅长的,但要说跟孩子谈心,米裕是真不擅长,也不感兴趣,毕竟自己又不是隐官大人。

张嘉贞也不敢打搅米剑仙的修行,告辞离去,打算去山顶那座山神祠附近,看看落魄山四周的山水风景。

蒋去依旧瞪大眼睛看着竹楼那些符箓。

张嘉贞在半路上碰到了那个大摇大摆的黑衣小姑娘,她正肩扛金扁担巡视山头。

张嘉贞笑着打招呼:“周护法。”

小姑娘笑眯起眼,然后客气道:“喊我大水怪就可以了。”

听张嘉贞说要去山顶看风景,周米粒立即说自己可以帮忙带路。

周米粒刚转身,就看到了那个独自散步的长命道友,个儿高高,身穿一袭雪白的宽大袍子,一天到晚面带笑意。

周米粒赶紧喊了一声姨,长命笑眯眯点头,与小姑娘和张嘉贞擦肩而过。

周米粒站着不动,脑袋一直随着长命缓缓转移,等到真转不动了,才瞬间挪回原位,与张嘉贞并肩而行,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张嘉贞,你知道为啥长命一直笑,又眯着眼不那么笑吗?”

张嘉贞摇摇头,说不知道。

周米粒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暖树姐姐一样不知道,落魄山上,就只有裴钱脑壳儿比我灵光嘛,你听没听过一个见钱眼开的成语?没听过吧,裴钱就带着我出门散步,经常能够捡到一枚铜钱的。我一笑,裴钱就说我是见钱眼开,哈哈,我会是财迷?我是故意装样子给裴钱瞧的嘞,我才不会见钱眼开,别人丢地上的钱,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米粒话说一半,只见前边路上不远处,金光一闪,周米粒瞬间停步瞪眼皱眉头,然后高高丢出金扁担,自己则一个饿虎扑羊,抓起一物,翻滚起身,接住金扁担,拍拍衣裳,转头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走啊,地上又没钱捡的。”

张嘉贞忍住笑,点头说好的。这就是陈先生所说的哑巴湖大水怪啊。

周米粒突然又皱起眉头,侧对着张嘉贞,小心翼翼从袖子里伸出手,摊开手心一看,不妙!钱咋跑了?本来她都打算捡了钱,就去跟暖树姐姐邀功的。如今落魄山可真没啥钱了,上次她跑去问魏山君啥时候举办下场夜游宴,魏山君当时笑得挺尴尬。

周米粒突然一动不动,按照裴钱的说法,就是有杀气!

原来身后有人按住了她的脑袋,笑眯眯问道:“小米粒,说谁见钱眼开啊?”

周米粒皱着脸,摊开一只手,转头可怜兮兮道:“姨,天地良心,我不晓得自己梦游说了啥梦话哩。”

“再看看手心。”长命松开手,眯眼而笑,转身走了。

周米粒发现自己手心多了一枚金灿灿的铜钱。

周米粒咬了咬,有点硌牙,立即转身跟长命大声道了一声谢。

而那位未来的落魄山掌律人,轻轻挥手,示意喊自己一声姨的小姑娘不用客气。

周米粒蹦蹦跳跳,带着张嘉贞去山顶,不过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裴钱不在身边,自己都好久没捡着钱了!

竹楼石凳那边,魏檗现出身形。

这位魏山君还真没想到,蒋去没有剑修资质,竟然还能学符。

符箓一途,有无资质,立分鬼神。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万万不成,乖乖转去修行其他仙家术法,与能否成为剑修是差不多的光景。

米裕一手持酒杯,另一只手手肘斜靠石桌,望向蒋去的背影,撇撇嘴。

蒋去这个同乡孩子,就算有修行符箓的资质,但是先天根骨、气府景象等等问题,作为有幸登山的修道之人,自己还是要讲一讲的。而且这个岁数再来修行,问题很大。

米裕毕竟是个剑仙,当然看得出这些轻重、深浅,估计蒋去以后结个丹要比登天还难,更可能,是止步于观海境,运气好点,撑死了就是龙门境。

魏檗看了这位剑仙一眼,笑着摇摇头。

米裕立即笑道:“是我错了,必须改!”

落魄山确实从不讲究这个资质不资质的,修为高不高的。

来我落魄山中,谁谈境界谁最俗。

“米剑仙,别嫌我一个外人多嘴,像我们这些可以算是当长辈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个自己没在意的眼神,可能就会让某个晚辈挂念很久,所以我们还是慎重点。还真不是传道授业、打打骂骂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别处仙家山头,哪里会计较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

米裕端正坐姿,点头道:“放心吧,道理我懂,隐官大人说过,小事不省力,大事可省心。我就是好些个天生的臭毛病,一时半会儿比较难改。以后魏兄记得多提醒我。我这人,不太要脸惯了,只有一点好,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分得清人心好坏,念人好,听人劝。”

魏檗打趣道:“这可不是‘只有一点好’了。”

米裕竖起大拇指,大笑道:“以诚待人,以诚待人!”

见到了米裕和魏檗,长命抱拳行礼。

魏檗点头还礼,喊了一声长命道友。

长命来到落魄山,其实就数魏山君最轻松。因为一个“钱”字,魏檗的名声都已经烂到北俱芦洲了。

米裕赶紧起身道:“长命姐姐难得来山上做客,坐下说话。”

长命道友却没有理睬米剑仙,她直接走到了崖畔,望向红烛镇方向,那边财运不是一般的浓郁,好像可以牵引几分到自家山头,除了披云山和那座杨家药铺之外,神不知鬼不觉。

太徽剑宗,翩然峰上。

白首一个人坐在竹椅上,闷闷不乐,他跟翩然峰之外的几位祖师堂嫡传,还有两个据说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师弟和师妹的,原本关系都还不错,然后有了一场争执,谈不上大是大非,所以不至于怄气记仇,就是让人有些憋屈。

起先就真的只是件小事,对方开了个小玩笑,白首随便说了句顶回去,然后对方就莫名其妙发火了,彻底吵开了后,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好些烦心事,直到吵架结束,白首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在意的,他们其实真的很在意,而他们在意的,自己又全然没上心,这越发让白首觉得束手无策,对错各自都有,也都小,却一团乱麻。

最后白首主动认了错,才作罢。

如果就这么再见面假装不认识,犯不着,太小家子气,可再像以往那般嘻嘻哈哈,又很难,白首自己都觉得虚伪。

这个时候,白首其实挺想念裴钱的,那个黑炭丫头,她记仇就是明摆着记仇,从不介意别人知道。每次在小账簿上给人记账,裴钱都是恨不得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这样相处,其实反而轻松。何况裴钱也不是真小心眼,只要记住某些禁忌,例如别瞎吹牛跟陈平安是拜把子兄弟,别说什么剑客不如剑修之类的,那么裴钱还是不难相处的。

刘景龙从骸骨滩海外,一路北归,御剑返回祖师堂,再回到翩然峰,就看到了长吁短叹嚷着要喝酒的弟子。

刘景龙笑问道:“怎么了?”

白首便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姓刘的,你道理多,随便挑几个,让我宽宽心。”

在翩然峰,白首可以喊姓刘的,此外还是要喊师父。

刘景龙坐在一条竹椅上,说道:“谨记一点,对错不能增减。”

白首等了半天,结果啥都没了,恼火道:“这算什么宽心!”

刘景龙笑道:“那就再说一个,给他人一些不讲我之道理的余地。”

白首白眼道:“你赢了。”

刘景龙开始闭目养神。

白首问道:“受伤没?”

刘景龙摇摇头,道:“还好。”

白首说道:“你在山头的时候,我练剑可没有偷懒!”

刘景龙睁开眼睛,点头道:“看出来了。”

白首挥挥手:“你赶紧养剑养伤啊,跟我这个得意弟子说话,哪来这么多规矩。”

刘景龙笑了笑,闭上眼睛,继续温养剑意。

过了几天,翩然峰来了个客人。刘景龙听说过对方,但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来人正是金乌宫刚刚跻身元婴的剑修柳质清。

原来柳质清没有立即去往太徽剑宗拜访刘景龙,而是先沿着济渎走了一趟,水龙宗、浮萍剑湖、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内“宗”字头仙家,或路过或拜访,这才来到翩然峰。

白首御剑去往山脚,听说对方是陈平安的朋友,就开始等着看好戏了。

随后柳质清就看到了那位太徽剑宗宗主,都落座后,刘景龙笑问道:“柳道友,你与陈平安相识于春露圃玉莹崖?”

柳质清说道:“其实更早就见过面了,但是成为朋友,确实是在玉莹崖。”

然后从方寸物当中取出一坛、两坛、三坛酒。

白首咳嗽一声,说道:“柳剑仙,我师父一般不喝酒的。”

柳质清点点头,说知道,然后开始自己喝酒。

白首憋着笑,轻轻伸手拍打肚子。

刘景龙深吸一口气。

先是云上城徐杏酒登山做客,二话不说就开喝,自己劝都劝不住。

再是去往剑气长城,莫名其妙就有了个“酒量无敌刘剑仙”的说法。

如今又来了个找自己拼酒如拼命的柳质清。

白首幸灾乐祸提醒道:“姓刘的,道理呢,你以前说过亲近人如何相处的道理。”

柳质清越发摸不着头脑。交情不够,酒量来凑,继续喝酒。

刘景龙没办法,只好与柳质清说了关于陈平安在喝酒一事上的毫无人品。

得知真相后,柳质清无奈,有其师必有其徒。

柳质清记起一事,对那白首说道:“裴钱让我帮忙捎话给你……”

不料柳质清刚起了个话头,白首就一个蹦跳起来,道:“别说别说,我不听不听!”

柳质清越发一头雾水。裴钱的那个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无非是双方师父都是朋友,她与白首也是朋友。

刘景龙笑道:“说吧。听不听是白首的事情,别管他。”

柳质清这才说道:“裴钱说回家路上,会来翩然峰做客,找白首。”

白首抹了把脸,犹不死心,小心翼翼问道:“柳先生,那裴钱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很真诚,或者很漫不经心?”

柳质清想了想,如实说道:“呵呵一笑。”

原先还心存侥幸的白首,已经快要崩溃,硬着头皮追问道:“她的眼神视线,是不是稍稍带那么一丢丢的偏移?!”

柳质清点点头,当时没在意,被白首这么一提,好像裴钱当时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所以柳质清觉得白首与那裴钱,两个晚辈应该交情很好才对,不然白首不会这么熟悉细节,如亲眼所见一般。

可白首当下这副表情又是怎么回事?照理说两人师父交情如此好,而且还都最喜欢讲理,那么弟子之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矛盾。

刘景龙忍住笑。他倒是难得有点想要主动喝酒了。

白首一屁股跌回竹椅,双手抱头,喃喃道:“这下子算是扯犊子了。”

刘景龙到底没能忍住笑,只是没有笑出声,然后又有些不忍心,敛了敛神色,提醒道:“你从剑气长城返回之后,破境不算慢了。”

在那剑气长城甲仗库,大概是这个嫡传弟子练剑最专一最上心的时光。哪怕回到太徽剑宗翩然峰之后,其实也比游历之前,勤勉不少。

白首瞬间挺直腰杆,一拳砸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然后笑声自行减少,最后底气不足地安慰自己:“尽量还是文斗吧,武斗伤和气,我再不提剑修剑客那一茬就好。实在不行,我就搬出她师父来当护身符,没法子啊,谁让她找师父的本事比我好,只有师父找徒弟的本事,姓刘的比陈兄弟好多了……”

柳质清看了眼刘景龙,好像这位太徽剑宗宗主,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之后柳质清留在了翩然峰,每天与刘景龙请教剑术,刘景龙自然不会藏私。

白首也从裴钱会做客翩然峰的噩耗中,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这天,狮子峰飞剑传信太徽剑宗,飞剑再立即被转送翩然峰。

刘景龙收到密信后,嘴角翘起,然后看了眼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生气的弟子。这下子刘景龙是真不忍心道破真相了。

白首瞥见师父的脸色,他双臂环胸,强自镇定道:“大不了明天裴钱就来找我呗,怕什么,我会怕?”

刘景龙笑道:“好消息是,信上说裴钱暂时不会来翩然峰,因为她去了皑皑洲。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要不要听?”

白首笑得合不拢嘴:“随便随便。”

刘景龙说道:“裴钱已经是远游境了,唯一可惜的是,她舍了两次最强二字破的境。”

白首火烧屁股般站起身,抓心挠肝地跺脚道:“不是最强,她破的什么境啊?!对不对,师父?师父!”

情急之下喊师父,一遍不行多几遍。这可是陈平安教给他的杀手锏。

柳质清愣了愣,道:“远游境?”当时在金乌宫,裴钱才是六境武夫。

刘景龙笑着点头,然后将密信交给柳质清,道:“裴钱在信上,关于喝酒一事,与你我一并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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