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去而复还

涒滩到底是少年心性,遭此劫难,身受重创,虽然道心无损,可谓极为不易,但伤心是真伤透了心。他哽咽道:“那家伙太阴险了,我们五人,好像就一直在与他捉对厮杀。流白姐姐以后怎么办?”

说到底,少年还是心疼那个流白姐姐。

仰止笑道:“那流白,师父本来就嫌弃她模样不够俊俏,配不上你,如今好了,让周先生干脆给她更换一副好皮囊,你俩再结成道侣。”

涒滩赶紧摇头,他并非这般心意。

仰止揉了揉涒滩脑袋:“都随你。”

黄鸾大为意外,仰止这婆娘什么时候收取的嫡传弟子?

剑仙绶臣匆忙赶来甲申帐,从涒滩那边收走了自己师妹的魂魄,确定流白的金丹与元婴皆无大碍之后,松了口气,仍是与诸人道谢一声,然后小心翼翼以术法拢着流白魂魄,赶紧绕路去往师父那边。至于为何绕路,当然是那个阿良的缘故。

黄鸾御风离去,返回那些琼楼玉宇当中,选择了僻静处开始呼吸吐纳,将充沛灵气一口鲸吞殆尽。

此次出手,其实数他损失最大。他将自己精心栽培出来的侯夔门打造成战场上的牵线傀儡,作为针对年轻隐官的先手,结果没了一颗重要棋子不说,还挨了陆芝和米祜各自一剑,碎了半截法袍袖子,外加一座小天地,关键是白白折损了三百年道行。

黄鸾心意一动,只见不远处凭空多出了一座众多蛟龙尸骸作为栋梁、廊道的阁楼,黄鸾立即打开禁制,收入自家天地。

黄鸾微笑道:“谢过老祖赏赐。”

木屐已经返回军帐。

背箧和离真并肩而立,在遥遥观战。

先前围杀隐官一役,他们两人因为始终没机会倾尽全力,所以都没有受伤。只是比起流白、涒滩和雨四这三人,估计他们两人才是最憋屈的。

离真与背箧心声言语道:“想不到输在了一把飞剑的本命神通之上,如果不是这样,就算给陈平安再多出两把本命飞剑,一样得死!”

背箧说道:“抱怨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迁怒涒滩和雨四。”

离真讥笑道:“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原来还有他们参战。三个废物,除了拖后腿,还做了什么?”

背箧皱眉说道:“离真,我敢断言,再过百年,就算是受伤最重的流白,她的剑道成就,都会比你更高。”

离真沉默片刻,自嘲道:“你确定我能活过百年?”

背箧反问道:“是不是离真,有那么重要吗?你确定自己是一位剑修?你到底能不能为自己递出一剑?”

背箧心中大为疑惑,先前的托月山离真,虽然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但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意气风发,背箧不觉得有什么错。只是不知为何,离真在“死”了一次之后,性情好像越来越极端,甚至可以说是灰心丧气。

离真双手揉着脸颊,喃喃道:“你亲身走过光阴长河吗?可能没有,可能走过,但是你肯定不曾见过光阴长河的河床,我走过,那就是命运。”

背箧听着离真的小声呢喃,紧皱眉头。

雨四孤苦伶仃一人站在那边,比神色黯然的离真,更加失魂落魄。

独处容易让人生出孤单之感,孤独却往往生起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道身形凭空出现在他身边,是个年轻女子,双眼猩红,身上那件法袍,交织着一根根细密的幽绿“丝线”,是一条条被她在漫长岁月里一一炼化的江河溪涧。

她轻声安慰道:“公子,没事,有我在。”

然后她死死盯住身材婀娜的仰止,对峙双方,是新旧两位曳落河之主。

雨四伸手撇开年轻女子的手,率先挪步,淡然道:“走吧。”

那女子尾随其后。

涒滩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愕然。

坐在军帐内的木屐抬起头,又低下头。

木屐一直清楚离真、背箧和流白三人的师门,却是今天才知道涒滩和雨四的真正靠山。

木屐挠挠头,不知道自己以后什么时候才能收取弟子,然后成为他们的靠山。

陈平安猛然惊醒过来,从床榻上坐起身,还好,是许久未归的宁府小宅,不是剑气长城的墙脚。

陈平安伸手抵住额头,头疼欲裂,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只是即使这么个小动作,就让整座人身小天地翻江倒海起来,应该不是梦境才对。山上神仙术法万千,世间古怪事太多,他不得不防。

陈平安怔怔望向门口那边,门槛那边坐着个男人,正拎着酒壶仰头喝酒。一屋子的浓郁药味,都没能遮掩住那股酒香。

男人站起身,斜靠房门,笑道:“放心吧,我这种人,应该只会在姑娘的梦中出现。”

说到这里,男人抹了把嘴,自顾自乐和起来。

世事短如春梦,春梦了无痕,譬如春梦,黄粱未熟蕉鹿走……读书人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书上诗句罢了,正经得很。

陈平安如释重负,应该是真人了。

陈平安与阿良对视许久,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一个大煞风景的问题:“阿良,你什么时候走?”

希望阿良返回剑气长城,但是不希望阿良留在剑气长城,因为会死的。

这场战争,唯一一个敢说自己绝对不会死的,就只有蛮荒天下甲子帐的那个灰衣老者。

即便是仰止、黄鸾那些蛮荒天下的王座大妖,都不敢如此确定。

剑气长城这边,更是无人例外。

“我想走,一大帮子飞升境留不住;我不想走,老大剑仙都赶不跑,你小子劝得动?”

阿良叹了口气,晃荡着手中酒壶,说道:“果然还是老样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顾不过来。当初的少年不像少年,如今的年轻人,还是不像年轻人,你以为过了这道门槛,以后就能过上舒坦日子了?做梦吧你。”

今日事之果,看似已经了解昨日之因,却往往又是明日事之因。

山上修道,为何上山?不全是占据一方风水宝地那么简单。

阿良伸手以酒壶点了点陈平安:“就不该让你这么早又练拳又修行,左右这个师兄当得不行,下次见面,我说说他。”

修道之人,劳心不劳力;纯粹武夫,劳力不劳心。这小子倒好,两样全占,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不过阿良也没多说什么重话,自个儿有些言语,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总比站着说话腰都疼要好些,不然男人这辈子算是没盼头了。

阿良示意陈平安躺着修养便是,自己重新坐在门槛上,继续饮酒,这壶仙家酒酿,是他在来的路上,去剑仙孙巨源府上借来的,家里没人就别怪他不打招呼。

陈平安好奇问道:“打过架了?”

阿良面朝院落,背对着陈平安,神色惫懒:“不多,就两场。再打下去,估摸着甲子帐那边要彻底炸窝了,我打小就怕马蜂窝,所以赶紧躲来这里,喝几口小酒,压压惊。”

不是被围殴的架,他阿良反而提不起精神。

只是好不容易故地重游,酒水滋味依旧,许多朋友成了故友,还是伤心多些。

他这辈子,好像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喝酒再多,从来难开怀。

阿良随口问道:“你小子是不是答应了老大剑仙什么?”

陈平安说道:“剑气长城能够额外多守三年。”

不知不觉,在剑气长城已经有些年。如果是在浩然天下,足够陈平安再逛一遍书简湖,若是独自远游,都可以走完一座北俱芦洲或是桐叶洲了。

担任隐官之后,在避暑行宫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唯一的散心举动,就是去躲寒行宫那边给那帮孩子教拳。

“那你是真傻。”阿良摇摇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愁苗来当这个隐官大人,你打个副手,就会轻松很多,剑气长城的结局,也不会相差太多。如今第五座天下已经开辟出来,城池北边的那座海市蜃楼,老大剑仙与你说过内幕没有?”

陈平安刻意忽略了第一个问题,轻声道:“说过,整个海市蜃楼,是一座断断续续打造了数千年的仿造飞升台,加上隐官一脉的避暑行宫和躲寒行宫,就是一座远古三山阵法,到时候会携带一批剑气长城的剑道种子,破开天幕,去往最新的天下。只是这里边有个大问题,海市蜃楼宛如一座小庙,容不下上五境剑仙这些大菩萨,所以离开之人,必须是中五境、下五境的剑修,而且老大剑仙也不放心某些剑仙坐镇其中。”

阿良啧啧称奇道:“老大剑仙藏得深,此事连我都不知晓,早些年四处逛荡,也只是猜出了个大概。老大剑仙是不介意将所有本土剑仙往死路上逼的,但是老大剑仙有一点好,对待年轻人一向很宽容,肯定会为他们留一条退路。你这么一讲,便说得通了,最新那座天下,五百年内,不会准许任何一位上五境练气士进入其中,免得给打得稀烂。”

果然哪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边,不埋藏着一两坛银子。

这等惊世骇俗的飞升大手笔,到时候谁来护阵?自然是那位老大剑仙亲自出剑。

阿良忍不住狠狠灌了一口酒,感慨道:“我们这位老大剑仙,才是最不痛快的那个剑修,半死不活,窝囊一万年,结果就为了递出两剑。所以有些事情,老大剑仙做得不地道,你小子骂可以骂,恨就别恨了。”

陈平安摇头道:“不会恨,不敢骂。”

阿良笑道:“隔三岔五骂几句,倒是没啥关系。”

陈平安无奈道:“老大剑仙记仇,我骂了又跑不掉。”

阿良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喝酒唠嗑,溜须拍马,揉肩敲背,有事没事就与老大剑仙道一声辛苦了,一样都不能少啊。再就是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一瘸一拐去城头茅屋那边,看看风景,那时无声胜有声。装可怜?需要装吗,本来就可怜透顶了,换成是我,恨不得跟朋友借一张草席,就睡老大剑仙茅屋外边!”

陈平安笑了起来,然后昏昏然,安心睡去。

阿良独自坐在门槛那边,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缓缓喝酒,自言自语道:“归根结底,道理就一个,会哭的孩子有吃。陈平安,你打小就不懂这个,很吃亏的。”

能者多劳,长久以往,难免会让旁人习以为常。

文圣一脉。老秀才在第五座天下,有一份造化功德。首徒崔瀺坐镇宝瓶洲。左右拄剑于桐叶洲。关门弟子陈平安,身在剑气长城,担任隐官已经两年半。

整座剑气长城的剑修,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每个人的每个道理,都会带给这个摇摇晃晃的世道,真真切切的好与坏。

片刻之后,陈平安便再度从梦中惊醒,他瞬间坐起身,满头汗水。

阿良没有转头,说道:“这可不行。以后会有心魔的。”

陈平安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汗水,面容惨然,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阿良默不作声,依旧独自一人,坐着喝酒。

大概是觉得门槛有些硌屁股,便换了个姿势,蹲着喝酒。

当年在宝瓶洲,戴斗笠的汉子,是骗那泥腿子少年去喝酒的。

其实世间从无大醉酩酊还逍遥的酒仙,分明只有醉死与尚未醉死的酒鬼。

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再没有那架秋千了。

某位剑仙再不用对着一碗阳春面不敢下筷子。

外乡剑仙元青蜀战死之际,意气风发。

北俱芦洲太徽剑宗宗主韩槐子战死前后,无言语。

一位白发老妪站在宁府大门口那边,在低声喃喃:“老狗,老狗。回来看门。”

阿良站起身,听到战场上遥遥响起一声号角,蛮荒天下收兵了。

双方会各自清理战场,下一场大战的落幕,可能就不需要号角声了。

阿良来到斩龙崖凉亭处,松开手中那只空酒壶,身体旋转一圈,号了一嗓子,将酒壶一脚踢出凉亭,摔在演武场上。

大战告一段落,一时间城头上的剑修,如那候鸟北归,纷纷返家,一条条剑光,风景如画。

闭关,养伤,炼剑,饮酒。逝者已逝,生还者的那些伤心,都会在酒碗里,或豪饮或小酌,在酒桌上一一消解。

阿良忘记是哪位高人在酒桌上说过,人的肚子,便是世间最好的酒缸,故人故事,就是最好的原浆,加上那颗苦胆,再勾兑了悲欢离合,就能酿造出最好的酒水,滋味无穷。

一番思索,一拍大腿,这个高人正是自己啊。做人太过妄自菲薄真不好,得改。

很快就有一行人御剑从城头返回宁府,宁姚突然一个急急下坠,落在了大门口,与老妪言语。

其余陈三秋、叠嶂、董画符、晏琢、范大澈,依旧直奔凉亭,飘然而落,收剑在鞘。

阿良一手撑在亭柱上,一脚脚尖抵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感慨道:“叠嶂是个大姑娘了。”

叠嶂笑着喊了声“阿良”。

小时候,叠嶂经常陪着阿良一起蹲在街头巷尾犯愁,男人是犯愁怎么捣鼓出酒水钱,小姑娘是犯愁怎么还不让自己去买酒,每次买酒,都能挣些跑路费的铜钱、碎银子。铜钱与铜钱在破布钱袋子里边的“打架”,若是再加上一两粒碎银子,那就是天底下最悦耳动听的声响了,可惜阿良赊账次数太多,好些酒楼酒肆的掌柜,见着了她也怕。

董画符问道:“哪里大了?”

阿良笑眯眯道:“问你娘去。”

董画符呵呵一笑:“重峦叠嶂,我娘亲说你帮叠嶂取这个名字,不安好心。”

阿良无奈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让你娘亲少看些浩然天下的脂粉本,就你家那么多藏书,不知道养活了南婆娑洲多少家黑心书商,版刻又不好,内容写得也粗鄙,十本里边,就没一本能让人看第二遍的。你姐更是个昧良心的丫头,那么多关键书页,撕了作甚,当厕纸啊?”

董画符不说话,这件事情,他也有份,他姐哗啦啦翻书,杀气腾腾,他只负责帮着撕书,然后他姐偷偷装订成册。

陈三秋踢了靴子,盘腿而坐,意态闲适,背靠栏杆。

他喜欢董不得,董不得喜欢阿良,可这不是陈三秋不喜欢阿良的理由。恰恰相反,陈三秋很仰慕阿良的那份洒脱,也很感激阿良当年的一些作为。

比如为了自己,阿良曾经私底下与老大剑仙大吵一架,大骂了陈氏家主陈熙一通,却从头到尾没有告诉他,他是事后才知晓这些内幕的。只是知道的时候,阿良已经离开剑气长城,头戴斗笠、悬佩竹刀,就那么悄悄返回了家乡。

有些剑仙,剑术很高,却不自由,人生天地间,始终不自在。好像最自由的阿良,却总说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了无牵挂。

晏胖子在给阿良揉肩敲背,低声问道:“阿良阿良,我如今剑法如何,去了浩然天下,能不能让仙子心如撞鹿?你可说过,只要是剑仙,哪怕模样没那么俊俏,出了剑,就是女子最好的胭脂,瞧见了高明的剑术,她们就像抹了腮红一般,到底作不作数?”

阿良点头道:“作数,怎么可能不作数,浩然天下我很熟,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去那边游历,我就给你一张地图,将那些有仙子的山头全部标注出来,你也别傻乎乎去问剑,只需去了山脚,御剑而起,绕着山头走上一圈,耍上一套剑术,打完收工,在这期间什么话都别说,摘下酒壶,留给仙子们一个仰头喝酒的背影就成,直到这一刻,你再高声吟诗一首,潇洒远去……”

晏琢头大如簸箕:“阿良,我不会吟诗啊。”

阿良说道:“我有啊,一本册子三百多句,全部是为我们这些剑仙量身打造的诗词,友情价卖你?”

董画符问道:“册子上的诗句,早就都被你用烂了吧?”

阿良有些悻悻然。

范大澈最为拘谨。他与阿良前辈不熟。哪怕阿良前辈平易近人,可对于范大澈而言,依旧高高在上,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这就像许多年轻剑修遇见董三更、陆芝这些老剑仙、大剑仙,前辈们兴许不会看不起晚辈什么,但是晚辈们却往往会不由自主地看不起自己。

阿良笑道:“你叫范大澈吧?”

范大澈赶紧点头,受宠若惊。

阿良说道:“你跻身金丹境,比我和老大剑仙原先预期的要早些。”

范大澈不敢置信。自己都能入阿良前辈和老大剑仙的法眼?

阿良笑道:“其实每个孩子的成长,都被老大剑仙看在眼里。只是老大剑仙性情腼腆,不喜欢与人客套。”

这话不好接,毕竟不是待人以诚二掌柜。

宁姚与白嬷嬷分开后,走上斩龙崖石道,她到了凉亭之后,阿良已经跟众人各自落座。

宁姚有些倦容,问道:“阿良,他有无大碍?”

“那小子一直睡不踏实,被我打晕了,这会儿鼾声如雷,好多了。”

阿良有一说一:“陈平安在短期内应该很难再出城厮杀了,你该拦着他打先前那场架的,太险,不能养成赌命这种习惯。”

宁姚摇头道:“大事由他,我劝不动。”

阿良啧啧称奇:“宁丫头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宁丫头吗?”

宁姚默不作声坐下,肩靠亭柱。她背负剑匣,身穿一袭雪白法袍。

凉亭之内,随便闲聊。

多是董画符在询问阿良关于青冥天下的事迹,阿良就在那边吹嘘自己在那边如何了得,拳打道老二算不得本事,毕竟没能分出胜负,可他不出一剑,就能以风采倾倒白玉京,可就不是谁都能做成的壮举了。故作轻松语,定有难以释怀事。

阿良最后为这些年轻人指点了一番剑术,点破他们各自修行的瓶颈、关隘,便起身告辞:“我去找熟人要酒喝,你们也赶紧各回各家。”

宁姚起身目送阿良和所有朋友先后御剑远去。

宁姚独自走下斩龙崖,去了那栋小宅子,轻手轻脚推开屋门,跨过门槛,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陈平安那只不知何时探出被窝的左手,左手依旧在微微颤抖,这是魂魄战栗、气机犹然未稳的外显。宁姚动作轻柔,将陈平安那只手放回被褥,她低头弯腰,伸手抹去陈平安额头的汗水,以一根手指轻轻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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