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朱敛问拳

陈灵均愕然,自家老爷哪里舍得骂这小姑娘嘛。

陈灵均笑道:“裴钱,你如今境界……”

不等陈灵均说完,裴钱手中行山杖重重一敲地面,袖中那团连裴钱也压抑不住气象的金色丝线瞬间散开,如瀑布倾斜,丝丝缕缕,缠绕住行山杖,如同一把金色长剑。裴钱以剑拄地,刹那之间,天地之间,剑意森森,便是先天体魄坚韧异常的陈灵均,都忍不住挪开了数步。

女子剑仙周澄那一脉老祖大剑仙曾言心中有大不快意,当出剑。

那老妪仓皇失措,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镇定气派,觉得只是小事一桩了。眼前这个背竹箱的小姑娘分明是剑修,甚至极有可能是那传说中的剑仙坯子!

庙祝老妪已经管不了那个水府品秩一般的官吏男子,连忙运转水仙本命神通,以心声涟漪通知大江水府当中的水神娘娘,只是毫无反应。因为水府上空江面之上,有个从落魄山御风远游的佝偻老人,老人悬停空中,双手负后,低头望向水中,笑眯眯道:“会死的。”

裴钱提起一道道金色剑意萦绕裹缠的那根行山杖,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她说道:“我想起来师父说过的话了!道歉首要诚心,而不在赔礼之多寡。此事不对,顺序就不对。何谓诚心?你们不是要向落魄山道歉,是要向周米粒道歉。”

冲澹江水神收起手掌,一脸无奈,总不能真这么由着玉液江水神祠作死下去,便赶紧御风赶去,热闹看多了,光顾着乐和,容易惹祸上身,迟早被他人乐和乐和。

不承想刚刚靠近那座水府所在,那老人便笑道:“拉偏架,讲歪理,也会死的。”

冲澹江水神只得落下身形,坐在玉液江水面上。

一位宫装雍容的婀娜女子浮出水面,冷笑道:“落魄山恃武寻衅玉液江,我定要向大骊礼部参你们一本。”

老人掏出一枚大骊太平无事牌,还是第一等无事牌,放在腰间,点头笑道:“好的。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免得让你那冲澹江同僚,觉得你这婆姨是在虚张声势。”

那位水神娘娘瞧见了那枚千真万确的头等无事牌后,脸色剧变,正犹豫不定,便要咬咬牙,先低个头,再做谋划……不承想一拳已至。她直接被一拳打到玉液江水底深处,金身颤动不说,七窍流淌出山水正神的金色血丝。而那矮小消瘦的老头,一身磅礴拳意炸开,竟是如那仙人辟水神通,直直落在了水底不远处。

老人笑呵呵道:“落魄山管事朱敛,今天问拳玉液江水神府,多有得罪。”

朱敛一步后撤,一步步轻轻踏出,佝偻身形越发弯曲,缓缓道:“老夫出拳,只分生死,不讲道理。”

水底战场远处的江面上,冲澹江水神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水底那位武学宗师,不仅仅是远游境那么简单。

朱敛拳意之大,蓦然间压过了玉液江水运,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压胜意味!

一拳过后,江水粉碎。

朱敛伸手拽着一位宫装女子的脖颈,后者全身流淌着金色鲜血,坠入那滚滚江水当中。

朱敛瞥了眼冲澹江水神,后者起身抱拳道:“前辈只管去往玉液江水神庙。”

朱敛笑道:“与水神大人的买书卖书情分,可不是一次两次,落魄山都记着呢,先前是我虚张声势罢了,水神大人莫要记恨啊。”

冲澹江水神苦笑点头。

在祠庙那边,庙祝远远瞧了一眼那副场景,朱敛御风远游而来,手中拽着自家重伤至极的水神娘娘。

老妪魂飞魄散,连忙运转那点微薄神通术法施展障眼法,并且立即关闭祠庙大门,免得里边的善男信女瞧见了这一幕。

水神祠庙早就闹哄哄了,毕竟人们不是瞎子,都能瞧见那只悬空的龙王篓。先前老妪故意没关门,只是拦阻了香客们,让他们不得出门,并故意让他们簇拥在门口看热闹。

朱敛落地后,将水神娘娘随手丢在老妪脚边,走到裴钱和陈灵均之间,伸出双手,按住两人的脑袋,笑道:“很好。”

裴钱一巴掌拍掉老厨子的手。

陈灵均收起了那只遮天蔽日的龙王篓。

朱敛向前走去,一脚踩在奄奄一息的水神娘娘脑袋上,望向大门那边,对庙祝老妪笑道:“你这老婆姨,人丑心坏,怎么不继续拉上老百姓帮你分摊危险了,是不是还想着要败坏一下咱们落魄山的名声?没用啊。”

朱敛那只脚加重力道,直接将水神大半头颅踩得凹陷进地面:“行了,就这样吧,记得赔礼道歉啊,人到不到没关系,还省了几碗茶水钱,但是玉液江水府的神仙钱一定得到。咱们落魄山是小山头,穷得揭不开锅啊。”

朱敛转头问道:“是想更舒心些,还是想着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裴钱晃了晃行山杖,疑惑道:“啥意思?”

朱敛笑道:“等你秀秀姐一回来,就知道了。”

裴钱哦了一声:“那就道个歉完事啦。”

朱敛低头看了眼快死了还乐意装死的水神娘娘,聚音成线,与之笑道:“运道真是不错,遇上了咱们落魄山,你就偷着乐吧,不然别说这祠庙,以后有没有玉液江都两说了。救命之法,已经传授给你,自己琢磨去。”

朱敛最后带着裴钱和陈灵均一起离开,沿江而走,优哉游哉的。

朱敛揉了揉手腕,感慨道:“终究不够痛快。若都是这般秉性的山水神灵,元宝的路数,才是对的。亏得不全是如此。”

裴钱埋怨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老厨子,那傻憨憨的元宝又说了啥?她个儿挺高啊,脑子怎么从来迷迷糊糊的。”

朱敛笑道:“回了家再说。”

裴钱一棍子砸在闷闷不乐的陈灵均脑袋上,哪怕只是些许剑意遗留,也打得陈灵均差点倒地不起,抽搐起来。

陈灵均打摆子似的晃了半天,最后抱住脑袋嚷嚷道:“裴钱,嘛呢嘛呢!”

裴钱也愣了一下,赶紧道歉一番,说这行山杖今儿可古怪,见陈灵均并没生气,大气!裴钱便哈哈笑道:“陈灵均,今儿办事,真爽利。我那小账本上,把你抢瓜子的七十二条账目都给划掉,全部划掉!”

记账了七十二次……就为了嗑瓜子这么一件事。

陈灵均龇牙咧嘴,挨了一棍,竟然也有了笑脸:“我谢谢你啊。”

裴钱蹦跳起来:“找米粒吃瓜子去喽。”

朱敛说道:“裴钱,别忘了。”

裴钱耍着那套疯魔剑法,时不时吓唬一下陈灵均:“晓得了,我会叮嘱小米粒的。”

陈灵均说道:“老厨子,我打算去北俱芦洲了。”

朱敛点点头:“早去早回。”

阮邛从大骊京城回了龙泉剑宗,依旧是倾心于铸剑一事。

御书房议事一事,人人签订了山盟,谁泄露出去,遭了誓约反噬,大骊朝廷获悉之后,一律诛九族。

阮邛更无所谓这些,他与大骊朝廷本就是盟友。

龙泉剑宗,阮邛依旧万事不管,宗门大小具体事务,都交由董谷、徐小桥这些嫡传弟子打理。

和大骊朝廷和其余山上的人情往来,阮邛也早就逐步交出去,女儿阮秀在龙脊山修行数年之后,悄然下山北游,去往龙泉剑宗新辖境。还好,总算没打架,与那尊旧中岳山神和和气气谈妥了事情。这让阮邛放心不少。

地盘有了,没人打理,这就是龙泉剑宗最尴尬的地方。

对于一个宗字头门派而言,龙泉剑宗的祖师堂嫡传子弟,太少了。哪怕陆陆续续收了三拨弟子,但因为每一拨人数都不多,还是显得香火凋零。所以大骊宋氏将旧朱荧王朝版图交予正阳山,阮邛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埋怨的,自家本事不够,兜不住肥肉,然后落在了别人碗里,那就老老实实啃着自己碗里的咸菜。何况先前旧中岳地界,大骊划出一大块地盘给龙泉剑宗,算是做过铺垫了。

靠近京畿之地,是年轻皇帝的一种姿态,免得朝廷官员多想,误以为龙泉剑宗已经靠边,正阳山才是未来宝瓶洲剑道第一宗。当然,大骊宋氏也会少去一份过河拆桥的嫌疑。

大骊朝廷,从先帝到当今陛下,从阮邛坐镇骊珠洞天到现在,方方面面,对他阮邛都算极为厚道了。

主要还是阮邛自己不愿意滥收弟子,心性不过关的,任你是先天剑胚,自有其他去处收留,去了那座有望成为下一座剑宗的正阳山都无所谓。

先前十二名记名弟子当中就走了半数,其中就有那位先天剑胚,如今便去了正阳山,已经是那边的祖师堂嫡传弟子了,据说还被某座山峰老祖收为了关门弟子。

当然,阮邛的人缘好,那真是让年轻皇帝宋和都长了见识。

先前御书房议事之前,神诰宗祁真、风雪庙老祖、真武山掌律剑修、真境宗刘老成,连同魏檗、晋青在内的四位山君,再有那清风城许氏家主,都与阮邛聊得来,还都是主动开口与之攀谈,至少也会主动打声招呼,给足了礼数,独一份。

阮邛不善言辞不假,但是某位山上修道之人为人如何,时间久了,很难藏得住。

认识阮邛的,挑不出阮邛半点毛病,大多愿意倾心相交;不认识的,只要顺嘴提及阮邛,无论是以前的风雪庙阮邛,还是如今的阮宗主,也都愿意为这位宝瓶洲第一铸剑师说一句好话。

阮邛今天难得露面,喊了所有初代弟子同桌吃饭。

龙泉剑宗祖师堂谱牒上的开山大弟子董谷早年跻身金丹境后已经开峰。但董谷最尴尬的地方,在于他不是剑修,他的出身根脚,更是难以启齿。如今大骊朝廷那边,以及一些仙家山头,都已经有了些闲言碎语。

徐小桥最早便是风雪庙剑修,犯下大错被驱逐出师门后,找到了阮邛,自己砍掉了持剑右手的大拇指,才成了阮邛嫡传弟子。

谢灵早已是孕育出一把本命飞剑的剑修,不但如此,除了陆沉赠送的那件仙兵,老祖谢实也先后赠送给这位桃叶巷子孙两件重宝:一把名为桃叶的北俱芦洲剑仙遗物,被谢灵大炼为本命物之一;还有一枚品秩极高、名为满月的养剑葫。

师徒四人,刚好一人坐一张长凳。

阮秀还在旧中岳地界,阮邛想要夹菜给谁,都没机会。

虽说闺女不在,可只要想到那个陈平安如今不在落魄山,阮邛便心里舒服些。

阮邛说道:“董谷,先前你与我说过,是争取百年之内跻身元婴境?”

董谷赶紧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正色道:“是的,师父。”

阮邛说道:“那就别因为别人修行路上的快慢,影响自己的心境,逼着自己提前跻身元婴境。修行证道,全是自家功夫。身在龙泉剑宗,不是剑修又如何,外人非议笑话又如何,哪怕是以后被徐小桥、谢灵超过了境界,又能如何?你就不是我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了?什么时候龙泉剑宗需要靠拳头论资排辈了,是我没教过,还是你没记住?”

阮邛看了眼董谷:“继续吃饭。”

董谷立即拿起筷子。

阮邛转头说道:“徐小桥、谢灵,你们俩吃过了饭,就去大骊旧中岳地界,如果秀秀不愿意回来,劝了没用,就随她。”

徐小桥点了点头。

阮邛突然说道:“记得去那骑龙巷压岁铺子,多买些糕点。”

性情寡淡的徐小桥难得露出一份笑容。

谢灵更是难掩开心,总算能够见着秀姐姐了。

两位龙泉剑宗嫡传剑修御剑去往那座槐黄县小镇,到了骑龙巷铺子外边,徐小桥在压岁铺子每样糕点都挑选了些,以桃糕最多,足足两大油纸包。

掌柜石柔见着了徐小桥,尤其是师门、家世都很显赫的谢灵,难免有些拘谨。

听说是给阮秀买糕点后,石柔便想要不收钱。毕竟秀秀姑娘,石柔是极亲近的,只是好些年没见到了。

谢灵微笑道:“石掌柜,谢了啊,钱还是要付的。”

石柔便不敢多事。毕竟自己如今是这副尊容,真要计较起来,确实不妥。

然后徐小桥、谢灵两人御剑去往龙泉剑宗的新地盘。

云海之上,谢灵笑问道:“二师姐,听说秀秀姐身边多了个小精魅?”

徐小桥嗯了一声,谢灵便不再多问。

在那积雪厚重的山野之中,有两人走在下山路上,一个是怀抱油纸伞的小姑娘,一个飞扑出去,然后满地打滚,浑身白雪,一路往下滚去,身后那个年轻女子缓缓跟着。

小姑娘起身后,将手中油纸伞当那铁锤,念叨着:“老君抡锤儿,荧惑添炭屑,哎哟哎哟!雨师风伯在助阵唉,雷公电母来搭把手唉,噼里啪啦!”

年轻女子说道:“铸剑口诀,不是这么背的。”

小姑娘停了手中抡锤子的动作,抬头看了眼远处大山,压低嗓音问道:“秀姐姐,那可是山神唉,以前咱们大骊王朝的山君!放个屁儿,都好像打雷,能把我这种小家伙炸死。为啥见着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客气呢?瞧着都不是客气了,是怕秀姐姐呢。”

阮秀说道:“你这么聪明,知道答案,还问什么。多说话,容易饿。”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秀姐姐,那你岂不是比我更聪明?”

阮秀摇头道:“我不爱想事情,比较笨。”

小姑娘故意害怕起来:“秀姐姐,你那么容易饿,不会饿坏了,就把我吃掉吧?”

阮秀点头道:“会的。”

小姑娘屁颠屁颠跑到阮秀身边,这下子是真担惊受怕了,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秀姐姐,莫吃我。”

阮秀不太愿意说话。

小姑娘捧着那把昵称撑的油纸伞:“秀姐姐,小心我告状哦……”

结果小姑娘被阮秀轻轻一巴掌打得旋转了数十圈,重重摔在远处积雪当中,一路滚去,压断了无数枯木树枝。

只是小姑娘很快就飞奔回阮秀身边,浑然不当回事,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临近山脚,小姑娘赶紧躲在阮秀身后。

徐小桥和谢灵飘然而落,收剑入鞘。只说收剑姿势,师出同门的两人便迥然不同,一个干脆利落,一个风流写意。

一个毕恭毕敬喊“大师姐”,一个笑着喊了声“秀秀姐”。

阮秀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来了啊。”

小姑娘在阮秀身后探头探脑,奇了怪哉,剑仙一来来俩呀,瞧着不是神仙眷侣,那个模样周正坏了的少年,一看就是喜欢秀姐姐的。

方才喊了秀秀姐?

啧啧啧。小姑娘觉得这小剑仙,惨兮兮。

徐小桥摘下包裹,递给阮秀,笑道:“压岁铺子的糕点。”

阮秀笑了起来,接过包裹,稍稍掂量了一下,便更开心了。

小姑娘腹诽不已,瞧瞧,还不如一包裹糕点来得让秀姐姐高兴。

真想把这少年一棍子打晕了,拖回洞府当那未来的压寨夫君,先养着呗,好看真能当饭吃的。至于所谓的洞府,也就她一个人。

阮秀小心翼翼掏出一块桃糕,放入嘴中,顿时满脸笑意。

然后拈了一块糕点给小姑娘,小姑娘一口吞下,味道如何,不晓得。

阮秀问道:“给钱没?”

徐小桥说道:“给了的。”

阮秀点点头,却说道:“我去那儿,不用给钱。”

徐小桥哑口无言,谢灵更是心情复杂。

徐小桥说道:“师父让我问大师姐,要不要回去。”

阮秀说道:“回啊,怎么不回。我还要听小米粒讲故事,这么久没见面,小米粒又可以瞎编出很多了。”

徐小桥觉得这样的理由,阮秀说了,反而是最天经地义的。

在一处旧朱荧王朝藩属小国郡城的坊间书肆,卖书人是位姿色寻常的年轻女子,名为何颊,身段绝好,哪怕脸蛋不够出彩,仍让许多浪荡子常去书肆那边晃悠,不过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最多就是嘴一番。年轻女子何颊言语不多,对此更是置若罔闻。也有那家境殷实却也算不得郡望士族的年轻书生来此买书,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天黄昏中,何颊坐在柜台后边正在翻看一本书,看了眼天色,就要起身关了书肆,回住处休歇,住处不远,就隔了两条巷弄。

她刚放下书,便发现书肆门槛外边站着一个背剑的年轻男人,哪怕不修边幅,依旧难掩英俊容貌,玉树临风,如楠如松,美质粲然。

何颊柔声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小店要关门了。”

年轻男人站在门槛外边,好像一步都不敢跨出,嘴唇颤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一些:“刚好路过这边,想要买几本书,不是有意找你的。”

何颊心中微微叹息,这么蹩脚的理由,你自己不信,骗得了别人吗?

只是何颊却没有多说什么,坐回椅子,拿起了那本书,轻声说道:“公子若是真想买书,自己挑书便是,我可以晚些关门。”

年轻男人依旧没有跨过门槛。

何颊就只是借着夕阳余晖低头翻看着书,哪怕如今境界不值一提,可到底不是凡夫俗子,依旧不觉得如何为难。

年轻男人鼓起勇气,颤声道:“随我去风雷园吧?好不好,苏稼?”

哪怕她没有施展那点障眼法,哪怕她真的改成了如今容貌,他依旧可以一眼就认出她来。哪怕光阴长河倒流,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哪怕她又突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刘灞桥都不会在人海中错过她。只是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又凭什么说这些。

何颊抬起头,皱了皱眉头:“我虽然不再是祖师堂嫡传弟子,但是名字还在正阳山外门谱牒上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刘公子,你为何有此说?”

何颊停顿片刻:“但是如今我算是下山历练,刘公子就别喊我苏稼了。”

刘灞桥只觉得心肝肚肠都绞在了一起,哪怕自己已是一位大道可期的金丹境瓶颈剑修,依旧在这一刻觉得窒息,都想要弯腰喘口气了。

刘灞桥问道:“你如今叫什么?”

何颊有些不胜其烦:“刘公子,与你有关系吗?!”

刘灞桥低下头,小声呢喃道:“我喜欢你啊,找了你很多年。”

书肆女掌柜何颊,或者说正阳山苏稼,站起身,说道:“刘公子,算我求你,留给我最后一点清静地方,行不行?在此安家立业,我耗尽了最后一点积蓄,并不容易。刘公子,我与你不一样的,以前是如此,如今更是,何况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刘公子,你扪心自问,你我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

刘灞桥抬起头,惨然笑道:“以前不曾说过话,都是今天才说的。”

苏稼缓了缓语气:“刘公子,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你,对不对?”

刘灞桥点点头。

苏稼哭笑不得:“刘公子是风雷园的天才剑修刘灞桥,喜欢苏稼,苏稼便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刘灞桥摇摇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喜欢我,才是对的。”

苏稼合上书,轻轻放在桌上,说道:“刘公子如果是因为师兄当年问剑胜了我,以至于让刘公子觉得有愧疚,那么我可以与刘公子诚心说一句,无须如此,我并不记恨你师兄黄河,相反,我当年与之问剑,更知道黄河无论是剑道造诣,还是境界修为,确实都远胜于我,输了便是输了。再者,刘公子若是觉得我落败之后,被祖师堂除名,沦落至此,就会对正阳山心怀怨怼,那刘公子更是误会我了。”

苏稼眼神清澈:“我自幼便上山修行,对于山下毫无记忆,所以打从记事起,就把正阳山当作了唯一的家乡。”

刘灞桥轻声道:“只要苏姑娘继续在这里开店,我便就此离去,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纠缠苏姑娘。”

苏稼气笑道:“早与你说了,在这里开一家书肆,买下一栋小宅子,已经耗光了积蓄,我就算想要搬,又能搬去哪儿?只是希望刘公子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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