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在外人眼中,只需要拥有一个马苦玄,就拥有了将来。
其实风雪庙也不差,有一个神仙台魏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魏晋对风雪庙并无太多牵挂,因为师承缘故,对风雪庙一直疏远冷淡,如今更是去了剑气长城。不然今天该有剑仙魏晋的一席之地。
真境宗首席供奉、书简湖野修出身的刘老成。
观湖书院一位大君子。
披云山林鹿书院山长。
老龙城城主苻畦。
大隋王朝弋阳高氏老祖。
宝瓶洲新五岳大山君,只是今天只来了四位,其中就有北岳魏檗、中岳晋青。唯独南岳范峻茂没有现身。
墨家巨子、横剑身后的墨家游侠许弱。
云林姜氏一位老祖。
两位宝瓶洲中部的江水正神。传言要聚六江十二河之水,最终江河合流,入海为大渎!看来这个惊世骇俗的传言绝非空谈。
清风城许氏家主,得了一件瘊子甲后,如虎添翼,杀力极大。
正阳山一位年轻容貌的女子,据说是新近开始管着钱财往来的一位老祖师,相较于正阳山的那拨剑修老祖,可谓籍籍无名。她今天算是坐在末位,比几位旧大骊版图的山头领袖位置还要靠后。
照理说正阳山与清风城许氏是关系极深的盟友,但是许氏家主先前在别处等候召见,见着了身旁这位正阳山女修,也只是点头致意,都懒得如何寒暄客套。倒是正阳山女修主动起身打了个稽首,再落座。
总计三十六修道之人和山水神祇,先前汇聚一堂,大多相互言语,比如姜氏与老龙城苻家是姻亲,而清风城许氏与上柱国袁氏是姻亲,便与那礼部右侍郎又有些香火情,礼部尚书更是陪坐在阮邛身边,言谈亲切。魏檗与晋青两位山君在那相互膈应对方。其余两位新山君关系似乎也不差,在聊些正事。祁真与墨家巨子更是相谈甚欢。弋阳高氏老祖好歹在披云山林鹿书院隐居多年,再加上观湖书院的那位大君子,可以谈那治学一事。可怜这位正阳山的女子修士,竟是一个能够说上话的都没有。
崔瀺站起身,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召集诸位,议十事。”
屋里屋外,是两座天地。
所有人都闭气凝神,没有任何散淡神色。
除了今天御书房议事与所有人都息息相关之外,大骊国师如今云雾缭绕的境界,也很关键。
至于三位礼部大佬,更是好似学生聆听先生教诲。
崔瀺说道:“第一件事,朝廷即将颁布五岳的储君辅佐之山。”
四位山君,当然仔细听此事,涉及大道根本。
事实上,此事不光是五岳家事,也涉及在座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礼部尚书站起身,打开一本册子,开始报名。
礼部尚书读完最后一个字后,望向崔瀺,一直站着的崔瀺微微点头,老尚书这才落座。
崔瀺说道:“第二件,选出几个众望所归的宗门候补山头。”
清风城许氏家主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正阳山那位女修也赶紧敛了敛神色。
女子好像尤其不敢正视那位龙泉剑宗的圣人阮邛。哪怕是先前等候皇帝召见,女修也没看阮邛一眼。理由很简单,正阳山想要成为宗字头仙家,就要将整座朱荧王朝的剑道气运收入囊中,要在那边别开仙门府邸,招徕、搜刮所有剑道坯子。
最终是清风城许氏、正阳山在内的四个候补山头有望一举跻身宗门,往后大骊朝廷自会对其倾斜财力物力。
第三件事,商议开凿大渎入海一事,以及提名负责辅佐此事的各方仙师人选。
那两尊如今与铁符江杨品秩相当的大江正神,难掩激动神色。
虽然今日议事并未决定最终谁来担任大渎水神,但是能够被邀请参与今日议事,本身就是莫大殊荣。
除此之外,大骊朝廷钦定选出了三个人:文官柳清风,武将关翳然、刘洵美。
其余辅佐人选,皆是山上修士,临近那条未来大渎的附近山头皆各有建言。
云林姜氏老祖更是觉得此行不虚,因为大渎入海口,距离云林姜氏极近,所以也提议一位姜氏子弟姜韫参与其中。
真境宗供奉刘老成会心一笑。
第四件事,对各地的山水祠庙,做一个筛选,提升为正统祠庙,朝廷颁布相对应的圣旨,各地山头、修道之人帮忙增添香火,若是被划分为淫祠,立即禁绝销毁。各地山头负责出手镇压。
两位礼部侍郎先后读了一遍各自册子的内容。
第五件事,将大骊京城这座仿白玉京搬迁到旧朱荧王朝中岳地界。
墨家巨子起身,简明扼要说了些注意事项。
十三境之下皆可杀。负责看守白玉京之人,是中岳山君晋青的老熟人——墨家游侠许弱。
第六件事,商议以后宝瓶洲所有仙家势力,需要按律例向大骊朝廷缴纳赋税一事。
御书房内,顿时陷入沉默。
崔瀺开口说话:“此事复杂,想要面面俱到,不是一两天就能谈妥的,诸位今天只需要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自有人去磨细节;不答应,暂且搁置,大骊朝廷近期不会刻意针对任何人。不管答应与否,离开此地,都会得到一本册子,上边有详细说明,不同山头,会有些出入,但是不会有太大差异。现在诸位无须急于表态,今天只是通知诸位,最多会有一年的缓冲期。”
第七件事,是大骊王朝向各大山头借人借钱一事,以及如何还账。再就是各座山头,需要修士下山历练,“安抚”各个覆灭王朝、藩属国的遗老和旧王孙们,将他们请到大骊京畿暂住一段时日,若是喜欢此处风土,大可以久居。
第八件事,商议重振宝瓶洲佛法、建造寺庙一事。让某位高僧大德担任主官。
听闻此事,天君祁真皱眉不已。
第九件事,大隋山崖书院必须重返儒家七十二书院之列,若是可以,林鹿书院也要竭力争取。
弋阳高氏老祖欣慰不已。
一件件事情,一项项议程,在崔瀺主导之下推进极快。
年轻皇帝宋和就只是坐在书案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国师僭越的恼怒,反而神采飞扬。
崔瀺说道:“之前九件事,都是为了最后这第十件事。这最后一件事,也与在座诸位,包括皇帝陛下在内,性命攸关。”
崔瀺一挥袖子,一洲山河被所有人尽收眼底,所有重要山头、宗门,都如灯火亮起在画卷之上。
崔瀺说道:“我们要谈一谈剑气长城被攻破之后,整个桐叶洲随之倾覆,宝瓶洲应该如何布置防线,抵御妖族大军北上。”
一洲五岳,统率群山。中部大渎,凝聚一洲水运。观湖书院、山崖书院、林鹿书院,是一洲文脉文运所在。神诰宗、龙泉剑宗、风雪庙、真武山、老龙城、云林姜氏、书简湖真境宗、正阳山、清风城许氏在内,皆是一洲防御重地。再加上各个藩属势力以及散乱各地的大山头,皆是一颗颗扎根不动的棋子。
崔瀺说道:“光有沿海一线的一系列防御重地,例如老龙城、云林姜氏等,肯定远远不够,还得有足够的战略纵深,以及山头与山头之间的相互策应。”
“以点成线,再及面,依旧不够,太死板了。”
“还需要大量的攻伐剑舟,更多的山岳渡船,得砸入不计其数的神仙钱。”
“此外众多谋划,与你们无关,多说无益,将来你们自会一一知晓。”
一座大骊京城御书房,死寂一片。
崔瀺指了指宝瓶洲版图画卷的南端更远处,以及西边,一个是桐叶洲,一个应该是中土神洲。
崔瀺神色冷漠:“一座浩然天下,竟然需要一个最小的宝瓶洲来帮忙阻滞妖族大军,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倒是想要让浩然天下七洲就这么活活笑死。”
最后崔瀺沉声道:“偌大一座桐叶洲,都挡不住妖族大军,注定转瞬覆灭陆沉,那就交由我们小小宝瓶洲,来将此事做成了。诸位,大势倾轧在即,愿挽天倾者,请起身。”
年轻皇帝率先起身。在座所有人,皆站起身。
这个时候御书房走入一位瞧着不像是修道之人的人物,微笑道:“我姓范,当然不是老龙城那个范家,我来自中土神洲,小有钱财,愿以神仙钱作中流砥柱,为宝瓶洲略尽绵薄之力。”
御书房外的廊道中,站着一位鲜红蟒服的老宦官,神色古怪,斜眼看着那个蹲地上靠着墙壁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怒道:“老子拼了命一路奔波劳碌,累死累活,才把这范老儿骗到这里来。方才在这站大半天了,还不许我歇会儿?我是在这里撒尿还是拉屎了?你管我是蹲着还是站着?你再瞅我试试看,我给你一记猴子摘桃、海底捞月,信不信,怕不怕?”
天地隔绝,无人知晓屋外言语,屋内崔瀺仍是轻喝道:“崔东山!”
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崔东山晃荡着袖子,不是大步走入御书房,而是就那么走了,只撂下一句话:“有个好消息,剑气长城可以比预期多守住两三年。”
崔东山去了那座仿白玉京,独上高楼。
在楼顶,崔东山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天空,有些怀念小时候被关在阁楼里读书的光景了。
不承想,如今依旧少年郎,也是白发翁。
去他的少年不知愁滋味,去他的老鹤一鸣,喧啾俱废。
苗而不秀,自古斯恸。一洲如此,数洲如此,山上人间天下如此。
崔东山一巴掌拍在脸上:“此时此景,给我哭起来。”
他揉了揉脸颊,张大嘴巴,嗷呜一声:“我可凶。”
离开大骊京城后,官道上,行人侧目不已。一个瘦瘦弱弱的可怜孩子,背着个白衣少年,孩子蹒跚而行,少年郎贼开心。
裴钱到了红烛镇,还有些奇怪,小米粒竟敢不露面,光顾着在山上嗑瓜子,把良心都嗑没啦?到了落魄山,一定要带周米粒去祖师堂罚站,罚站完毕,再帮暖树洒扫庭院。
只是很快裴钱就发现不对劲,远处有街巷闹哄哄的,议论纷纷,裴钱耳朵尖,飞奔过去,一听,便攥紧了手中的行山杖。
但她仍是拗着性子,没有立即动身赶路,多听了片刻,这才脚尖一点,掠上了屋脊,举目张望,最后循着路人所说的大致路线,蜻蜓点水,跨越屋脊,转瞬即逝。
红烛镇边缘地带有一座月牙状河湾,漂着一种脂粉气冲天的精致画舫,住着些身世可怜的船家女。裴钱约莫四五次踩在画舫之上,每一条画舫都是稳稳下坠些许,便骤然抬升,船身倒也不至于太过摇晃。
裴钱过了河湾,继续往前,瞧见了一个黑衣小姑娘,离开了水边,一个人往山上走。
这一路,裴钱也顾不得会不会引来某些修道之人或是那山精水怪的视线,总要先见着了小米粒才能放心。
一个没心没肺的黑衣小姑娘,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儿,走在山林里边。
裴钱轻轻落在一根树枝上,并没有立即现身。她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假装不知,大致掂量了一番,应该问题不大,毕竟隐匿在八十丈外的那头小精怪的修为道行,和那好心的水神差得有点远。裴钱原本又着急又恼火,结果却瞧见那个东逛逛西晃晃的小米粒,还有闲情逸致随手抓一把翠绿叶子往嘴里塞,嚼叶子之前,还先看看四周,见没人,那就是一大口。
裴钱当下着急是不着急了,却更加恼火。听先前那些人议论,事情真不算小。按照路人的说法,是米粒一个人在红烛镇附近一带瞎逛了很久,然后今天趴在一条江畔不知道做些什么,被那玉液江水神娘娘的水府巡狩精怪瞧见了,被当作了一头不在谱牒之列的水泽小精怪,便想要招徕一番,去那玉液江当差。周米粒没答应,一来二去,就起了冲突。水神府那边好像便扯了些大骊山水律例,乱七八糟的,把小米粒吓得不轻,反正最后小米粒就挨了顿揍。
裴钱知道些更多缘由,按照山君魏檗的说法,小米粒是北俱芦洲哑巴湖出身,根脚终究是别洲水精身份,与大骊三江水性其实略有相冲,好在如今得了落魄山供奉身份,影响几无,多逛逛,沾沾各方水汽,也就入乡随俗了,毕竟双方水性是可以融洽的。所以裴钱才会有事没事就带着小米粒离开落魄山,来到红烛镇棋墩山那边玩耍,却也不太过靠近三江水畔,总觉得慢慢来,次数多些,以后便是米粒一个人来冲澹、绣、玉液三江水边也无妨了。
裴钱颠了颠背后小竹箱,叹了口气,喊了声周米粒。
黑衣小姑娘转过头,瞧见了飘落在地的裴钱,笑得合不拢嘴,挠了挠脸颊,然后微微侧过身,尽量以没红肿的那边脸颊对着裴钱。
裴钱何等眼力,一下子就瞧见了周米粒另外那边脸颊上的淤青。好嘛,回家走路这么慢,乱嚼树叶,敢情就是为了不泄露自己在这边挨了揍?
裴钱没说话。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
这个小姑娘一手紧攥着,另一手开始挠头。疏淡微黄的两条小眉毛,小姑娘都不敢使劲皱起来,怕裴钱觉得自己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在北俱芦洲一起游山玩水的时候,那人曾经说过,小时候的每一个小忧愁,都是一粒小米粒儿,老了以后想来,就有一大碗,老大一碗!
裴钱问道:“咋回事?”
周米粒想了想:“我贪玩,去了江边,把脑袋钻水里去,瞅瞅有没有鱼虾,过过眼瘾,不敢吃了解馋的。然后遇见了玉液江水神府好大一个官儿,我解释了好久,他才相信了我住在槐黄县小镇上边,我可没说落魄山,更没讲泥瓶巷,随便糊弄了个别处的小巷名字,养了那些鸡啊鸭啊,我门儿清,那大官儿便信了我,放我回家嘞……”
裴钱怒道:“周米粒!都这么给人欺负了,干吗不报上我师父的名号?!你的家是落魄山,你是落魄山的右护法!”
黑衣小姑娘怯生生道:“怕给他惹麻烦,又不是多大事,米粒米粒小的。”
如今裴钱个儿又高了些,周米粒便觉得自己又矮了些。
周米粒摊开手,是仅剩的一把瓜子,先前带了一大袋子的,就剩下这么点儿了。小姑娘轻声道:“裴钱,回家不,咱们可以边嗑瓜子边赶路。”
裴钱一瞪眼,周米粒皱着脸,这下子是真要哭了。
裴钱离开家乡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结果一见面就凶自己,这个才让小姑娘觉得真的委屈。她把棋墩山、红烛镇逛了那么多遍,就为了等裴钱回家了,能够先见着自己,还有瓜子可以嗑。
裴钱揉了揉小米粒的脑袋,柔声道:“莫哭莫哭。”
然后裴钱让周米粒把事情经过说得详细些。
根本不记事的黑衣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掰扯清楚。
然后裴钱说道:“周米粒,听令!”
周米粒立即挺起胸膛,踮起脚尖。
裴钱大手一挥:“你先回家,跑快点,不许磨蹭,不许瞎逛,回家见着了老厨子,若是魏山君在咱们山上,你就私底下与老厨子说,我在红烛镇这边买些东西再回家。年关了,我得备些年货,如果回去晚了,那就是东西太多,你让老厨子来搭把手。”
周米粒蹲下身:“我又不傻,今儿不听令。要回咱们一起回。”
裴钱说道:“落魄山上,谁官儿更大?是谁举荐你当的右护法?周米粒!”
黑衣小姑娘蹲在地上装傻,伸出手指拨弄着泥土枯叶。
裴钱蹲下身,问道:“我有师父的法旨在身,怕什么?”
周米粒抬起头:“啥?”
裴钱从袖子里边掏出那团金色丝线:“瞧见没?”
周米粒张大嘴巴,又双手捂住嘴巴,含糊不清道:“瞧着可厉害可值钱。”
裴钱站起身:“赶紧回落魄山,跟老厨子说事情,这叫传递军情,职责极重,办不办得到?!有没有这份担当?”
周米粒立即站起身,大声道:“右护法得令!立即动身!”
裴钱收起了那团金色剑意,却又从袖子里边掏出那张珍藏多年的心爱符箓,往周米粒额头一拍:“符箓当头,妖魔避让。走你!”
周米粒飞奔离去,临走之前,没忘记摊开手。
裴钱气笑道:“你自个儿路上嗑。”
裴钱转过身,攥紧行山杖,深吸一口气,直奔玉液江远处那座水神府。
人在江湖,得讲道义!成了山水神祇,更该庇护一方水土才对。欺负一个小米粒,算什么本事?
水神祠庙在对岸,裴钱飞奔下山之后,一个纵身飞跃,其间一拳砸在江水之上,下坠身形顿时拔高几分,最终一步便跨过了浩渺大江。
一位在红烛镇开书铺的黑衣年轻人坐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后,笑道:“好玩了。”
他如今是冲澹江的江水正神,与绣江、玉液江算是同僚。
三江水性各异,绣江水面宽阔,水性最柔,自家冲澹江水流湍急,故而水性最烈,玉液江相对河道最短,水性无常,灵气分布不定。玉液江水府所在,灵气最盛,那位水神娘娘是出了名的会“做人”,与各方关系笼络得妥妥帖帖。
水神祠香火鼎盛。
不等裴钱进门去讲理,祠庙里便走出了一个庙祝老妪,和一个施展了拙劣障眼法的水府官吏,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
老妪刚刚得了消息,一头先前负责追踪小姑娘的水府得力精怪火急火燎入水返回,告知了一个极其不妙的消息:那个黑衣小姑娘,竟是落魄山上的精怪,好像还是什么供奉护法来着。
老妪没当真,护法供奉?别说是那座谁都不敢擅自查探的落魄山,便是自家水神府,供奉不得是金丹境起步?能够让魏大山君那么庇护的落魄山,境界能低?
在旧骊珠洞天地界,落魄山是一个云遮雾绕的古怪存在,年轻山主陈平安据说早年只是个泥瓶巷的贫贱孤儿,但是机缘太好,先认识了圣人阮邛的心爱独女,后来又结识了正值落难之际、只是担任棋墩山土地爷的魏檗,遇到了这么两位大贵人,这才有了如今坐拥十数座风水宝地的吓人光景。
但是那个小姑娘,拥有落魄山的谱牒身份,估计不假。
外人只是依稀知道,落魄山似乎对于精怪之属,对于武夫、修士境界一事,不太计较。
有那魏大山君护着落魄山,谁敢吃饱了撑着了去一探究竟。一洲山君,唯有五尊,魏檗如今更是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神祇!是那皇帝陛下都十分亲近的自家人!北岳不光是大骊宋氏的龙兴之地,就连整个旧大骊版图,可都算是北岳地界辖境!
那个水神府官吏男子抱拳作揖,说道:“先前是我误会了那个小姑娘,误以为她是闯入市井的山水精怪,就想着职责所在,便盘问了一番,后来起了争执,确实是我无礼,我愿向落魄山赔礼道歉。”
老妪也笑着说道:“光是赔礼道歉怎么够,回头我们玉液江水神祠还会有所表示,老婆子我一定亲自携礼登门。”
裴钱手中攥紧行山杖,一言不发。
怎么办?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若是师父在身边就好了,就算师父不在,小师兄在也好啊。
老妪笑容镇定,那个男子更是偷偷扯了扯嘴角。自己落一顿责罚,事后还要掏腰包购置礼物,是肯定的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真当玉液江水神祠庙的面子如此不值钱吗?水神府忌惮的,是那个狗屎运绝好的年轻山主,以及那个年轻人后边的阮秀、魏檗。眼前这么个滑稽可笑的小武夫,怎的,还要靠一双拳头、一根行山杖砸咱们祠庙不成?砸了也好,先由着你砸了门,到时候该轮到谁道歉谁赔礼,就不好说了。
裴钱眼尖,瞧见了,气得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手中行山杖微微颤动,一只袖子里边更是起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涟漪,因为并非练气士运转神通术法的那种灵气牵扯,所以连道行最高的庙祝老妪也没发现。
“赔你娘的礼,道你娘的歉!”一抹青色身形气势如虹,直接落在水神祠门外,站在了裴钱身边。正是彻底炼化了一只龙王篓的陈灵均。
陈灵均二话不说,伸手托起那只被北俱芦洲火龙真人亲自修缮如初的龙王篓,龙王篓蓦然大如山峰,笼罩住整座水神祠。
世间龙王篓,连那蛟龙都可肆意拘捕,陈灵均眼前的老妪与水神府官吏,本身就是水仙水精出身,那份先天压胜,老妪还能支撑身形不动摇,水神府官吏男子则立即就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只是被那老妪伸手抓住肩头,这才没有丢尽颜面。
陈灵均说道:“赔礼道歉是吧,老子就学一学你,先打了你,再与你赔礼道歉!”
老妪微笑道:“打了小姑娘,自然千错万错,只是有了错,赔礼道歉,又有何错?这位仙师,莫不是要仗势欺人,今天想要以这件仙家法宝镇压水神祠?”
陈灵均脸色阴沉,点头道:“是的,打完了这座破烂水神祠,老子就直接去北俱芦洲了,我家老爷想骂我也骂不着。”
裴钱突然说道:“陈灵均,我被师父骂习惯了,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