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剑符在扁舟》:夜宿古寺有妖气

如今陈平安的拳,按照柳赤诚的话说,就是一次出拳慢得能够让他睡一觉。可今夜却突然开始加快打拳的速度,最终快若奔雷,身体四周呼啸成风,片刻之后,才又开始放慢速度。

张山峰走过去看了一会儿,笑问道:“怎么,有点心烦?”

陈平安站定收起拳架,无奈道:“摸到了一点门槛,可就是跨不过去,不上不下的,就觉得有些不痛快。”

张山峰笑道:“你小子这是要破境的意思啊,二十岁以下的武道四境小宗师,便是在我们北俱芦洲的江湖,都很生猛了。”

陈平安叹了口气:“出门前有人告诉我,到达老龙城之前,最好能够跻身纯粹武夫的炼气境。”

突然之间,远处张山峰搁放在行囊上边的听妖铃剧烈振动起来,张山峰心中一惊:“有妖气接近寺庙!”

陈平安点点头:“你先把听妖铃收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徐远霞迅速坐起身,大笑道:“咱仨真是生意兴隆啊,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笑过之后,徐远霞一抹络腮胡,双手各自按住腰间长短刀的刀柄,沉声道:“但是切记,斩妖除魔,还是保命第一。”

陈平安和张山峰相视一笑,张山峰嘿嘿道:“我还有一张神行符。”

陈平安憋了一会儿,闷闷道:“我跑得快!”

龙泉郡,小镇谢家。

一名手中拿着几本书的长眉少年跑入院中,开心道:“老祖宗,今天我跟师父学了一门新剑诀。”

天君谢实点了点头,放下手中书籍。与人言语之时,哪怕是少年这样隔着无数辈分的晚辈,谢实还是会这般郑重其事,绝不会左看右晃,心不在焉。少年如今还不知道这份气度的意义所在,更多还是想着老祖宗的道家天君头衔,想着此次南下返乡的千秋大业,以及沉浸在谢家必然崛起的巨大喜悦当中,对于这类细枝末节,毕竟年少,反而没有太大感觉。

谢实接过那几本书,放在石桌上,伸手示意少年落座。

少年轻轻坐下后,问道:“老祖宗,可入得法眼?”

谢实轻轻拍了拍书,笑道:“怎么会入不得,我若是去考取功名,拿到会试资格都悬乎。”

谢实虽然相貌粗朴,跟小镇庄稼汉相差无几,可事实上却博览群书,通晓三教学问,他待在谢家老宅这段时日就是在小院看书。少年每天在阮家铺子那边打铁、铸剑归来,都会捎带几本从小镇新开书铺购得的书籍。谢实早就告诉少年,不必拘泥于道家典籍,什么书都可以买。

谢实突然站起身,少年自然而然跟着起身,一大一小就这么站了约莫半炷香工夫,少年才惊骇地发现自己娘亲言笑晏晏地领着一个“年轻道士”来到院子。等到妇人离开后,谢实正要说话,登门拜访的莲冠道人伸手示意,让他坐下。

陆沉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以手掌作扇子,缓缓扇动清风,像是跟人拉家常一般,与谢实吩咐道:“等到宝瓶洲事了,你返回俱芦洲之后一甲子,贺小凉那边你多看着点,也不用如何帮她,只需保证她别死了就行。等她站稳脚跟,开宗立派,那个时候你倒是可以锦上添。人也好,钱也罢,法宝器物都行,多多益善,你们两个也算结下一桩善缘。”

谢实再次起身,拱手行礼道:“谨遵掌教法旨!”

“你这古板脾气,真是不讨喜啊。”陆沉调侃一句,转头对少年笑眯眯道,“长眉儿,来来来,给你一样临别赠礼。”

长眉少年战战兢兢,既有雀跃也有敬畏,赶紧望向老祖谢实。谢实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收下便是。

上五境的玉璞境修士其实都不太敢随便施舍福缘,但是掌教陆沉送人东西当然是好是坏早有定数,绝无差池。当着谢实的面送给长眉少年东西还能是坏事?注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幸事!这也算少年的莫大福气。

陆沉手腕翻转,手心很快多出一座玲珑剔透的七彩宝塔,光彩流转,妙不可言。若是细看,可以发现不过半尺高度的小小宝塔,光是各处悬挂的匾额就多达三十六块。

谢实刚刚坐下,又一次猛然起身,对少年沉声道:“还不跪下谢恩!”

这次陆沉倒是没有勉强,由着怀捧小塔的少年迷迷糊糊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陆沉微笑道:“知道你是温和的性子,不用担心你仗势欺人,这座小塔能够镇压世间所有上五境之下的邪魔阴物,勉强算是一件半仙兵吧。只是切记一点,肉眼可见的邪祟阴物鬼魅不见得是最坏的,人心微澜处,更有可能心魔横生。”

少年面红耳赤,朗声道:“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陆沉还是那副惫懒姿态,笑道:“以后你跟阮邛练剑大成,既然是剑修,就肯定要行走四方,到时候多多观察人心。之所以送给你这座宝塔,为的就是让你不用太顾及身外事,多思量一些自家事。佛家有个说法,叫作自了汉,挺有意思。对了,谢实,记得帮这孩子找一件好点的咫尺物,不拔苗助长是好事,可当长辈的太过吝啬,也不好。”

谢实又要起身领命,陆沉气笑道:“信不信一巴掌拍死你,还没完没了了!”

谢实只得乖乖坐在原地。

陆沉想了想,沉默片刻,站起身,再没有笑意,郑重其事道:“以后记得保护好李希圣,如果出了问题,贫道就算坏了两边的规矩,也要从白玉京返回这个浩然天下,唯你谢实是问!”

已经吃过挂落的谢实当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陆沉一拍额头:“有你这么些不开窍的徒子徒孙,难怪贫道这一脉道统香火不旺啊。”

陆沉抬起头,举起手臂,屈指轻弹那顶莲冠,面带笑意,轻声道:“喂喂喂,七十,在不在?在的话,麻烦你开门送客啦!”

谢实脸色微变,赶紧顺着掌教的视线抬头望去。以他一洲道主的浩瀚道法,竭尽目力,仍是只能透过重重云海,最终在一处天幕穹顶看到些许波澜涟漪。

陆沉一闪而逝,瞬间那处天幕穹顶开启的“小门”就随之关上。

道祖座下三弟子中的陆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浩然天下,几乎没有半点动静,但是这位头戴莲冠的掌教老爷在青冥天下那边闹出的动静可就大了。

同样是天幕穹顶,只不过换成了道教坐镇的青冥天下,一道粗如山峰的金色虹光破开一个大如山岳的金色云海洞窟后轰然砸下,笔直落在了一座高达万丈的高楼之巅。

一个手持竹杖、背负书箱的年迈文士行走于青冥天下的绵延山脉之中,身边跟着一个刚收的少年书童。这个清瘦老人伸手遮在额头,仰头望去,笑了笑:“看来给齐静春气得不轻啊。”

少年好奇问道:“先生,齐静春是谁呀?”

清瘦老人笑道:“是我家乡那边的一个读书人,年纪不大,学问很高。”

少年接下来的问题有些童心童趣:“那有多高?”

清瘦老人想了想,回答得貌似有些敷衍:“你家乡不是有句谚语嘛,大水漫不过鸭子背。”

少年嘀咕道:“看来不太高。”

清瘦老人爽朗笑道:“读书人的真正功夫可不能一味求学问高远,一身所学还得能够带着老百姓一起跋山涉水才行。读书人除了要让自己有安身之地,也要让老百姓有安身之地,否则一个人的学问再高,文章写得再漂亮,于己有益,却于事无补啊。”

少年无奈道:“先生,我看你的道理说得倒是挺高。”

清瘦老人伸手敲了少年一个栗暴,然后自顾自叹息起来。

少年百无聊赖,反正无所事事,就干脆也跟着老先生叹息起来。

清瘦老人是想着自己故乡如今的时节,应该是大地处处黄了。

谢实在掌教陆沉离开这个天下后,虽然十分失落,但是整个人的心境明显轻松了许多。之前有陆沉身在小镇,谢实其实很忐忑,唯恐哪里做得不对,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位掌教老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谢实轻轻呼出一口气,气势浑然一变,站在院子里遥望西边大山里的梧桐山渡口。很快,那边就会出现一艘冠绝北俱芦洲的巨大渡船,上边会有数位名动一洲的大人物。此次打醮山鲲船在宝瓶洲中部被人击毁,除了打醮山的数位祖师悉数出动,还有几大势力一起南下,名义上是联手调查此地沉船事件,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势力最小的打醮山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谢实知道,大骊国师崔瀺知道,新渡船上的两位大佬也心知肚明。

剑瓮先生是最关键的那枚棋子,是死士。哪怕是北俱芦洲也只有极少数人清楚这名散修的那顶貂帽其实正是法宝剑瓮。剑瓮在帮人温养飞剑的同时,也孕育出无数缕剑气,数百年积攒下来,剑瓮里边的剑气早已攒聚得密密麻麻。所以剑瓮先生的倾力一击,以彻底毁掉法器剑瓮作为代价,几乎相当于一位玉璞境剑修的全力一击,足够击沉那艘打醮山鲲船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谢实顺理成章地走出第二步,让这位北俱芦洲的道家天君亲自去往观湖书院以北地带坐镇其中,彻底掐断宝瓶洲南北双方的联系,不让大骊吞并整个宝瓶洲北方的“大势”出现任何意外。

谢实拍了拍少年肩头:“陪我去一个地方。”

长眉少年跟随自家老祖宗走进了杨家铺子,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一件所谓的咫尺物,以及那个杨老头的一个承诺。付出的,同样是天君谢实的一个承诺。

回到家中小院,谢实便跟少年说了关于鲲船失事的大致脉络。

少年看到老祖神色凝重的面容,好奇地问道:“老祖宗,既然咱们宝瓶洲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个洲,而老祖又是北俱芦洲这么一个大洲的道主,还需要担心什么吗?”

谢实摇头笑道:“你把天下事想得太简单了,以后注定会有无数人叫嚣着‘这是北俱芦洲欺负我东宝瓶洲无人吗’,然而这些人中的大半只会摇旗呐喊、隔岸观火,小半会蠢蠢欲动,在这其中又会有一拨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里面会隐藏着真正的高手,比如……一些个类似风雪庙魏晋的人物,而且这类人到最后会越来越多。不过你暂时只需要拭目以待。总之这件事,无论以后发展到何种态势,你在成为上五境练气士之前都不要插手,安心跟随阮邛修行剑道。”见长眉少年心事重重,谢实哑然失笑:“就算发生最坏的结果,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出现的,你操心什么?”

少年闷闷不乐,转身走向院门:“老祖宗,我去练习剑术了。”

谢实独自坐在石桌旁闭目养神,默默推演宝瓶洲的大势走向。

另一边,谢实和少年前脚走出杨家铺子没多久,曹曦后脚就找上了门。店里边的伙计都没当回事,如今小镇繁华,有钱人见多了,不差这个胖子。

曹曦笑着询问杨老前辈可是住在后院,一名年轻伙计正在药柜那边称量药材,瞥了眼身材臃肿的富家翁,朝悬挂竹帘子的大堂后门扬了扬下巴,懒得多说什么。曹曦道了声谢,往那边缓缓行去,掀起帘子,四四方方的大天井,屋檐下四条廊道,比起曹氏祖宅是要稍稍气派一些。后院正房对面的廊道里头放着一条长凳,仿佛专门为曹曦这种访客准备的。

对面正房外,杨老头正坐在板凳上抽旱烟,青竹烟杆早已摩挲得泛黄古旧。透过烟雾,老人看着那个从南婆娑洲跨海而来的剑仙。双方当然互相认识,曹曦离开小镇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只是曹曦对这个躲在药铺后边年复一年坐井观天的杨老头记忆极为淡薄,不过相信杨老头对他曹曦绝不陌生,说不定当年他成功走出骊珠洞天都有老人的幕后安排。

曹曦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报恩,他从来不是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就算杨老头找上门,他都未必愿意搭理。杨老头在骊珠洞天或者说龙泉郡,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可是曹曦做完了这次的一锤子买卖就要返回婆娑洲,厚着脸皮跟颍阴陈氏老祖讨要报酬,杨老头的身份再神秘,未来在宝瓶洲再牛气,关他曹曦屁事。至于那支留在大骊王朝的上柱国曹氏将来是福是祸,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曹曦最多离开之前象征性帮衬一二,至于大骊宋氏皇帝领不领情,无所谓。曹曦膝下子孙无数,更何况修道修道,从来不是为了修什么子孙满堂,这只是额外的彩头罢了。

曹曦的第一个问题是:“杨老前辈,在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在这个天下的洞天之中,占地面积最小的骊珠洞天从你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的人物,谁的成就最高?”

杨老头反问道:“你算哪根葱?”

曹曦扬起手腕,上边系着一根碧绿绳子,笑嘻嘻道:“这里还真有‘一根葱’。”

杨老头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曹曦放下手臂,立即换了一副嘴脸,搓手谄媚道:“杨老前辈,晚辈听说您神通广大,您可知晓我那娘亲的魂魄去处?是消散于坟茔旁的天地间,还是投胎转世,还是……给老前辈您悄悄收拢了起来,以便待价而沽?”

杨老头不理会那个陆地剑仙言语中暗藏的杀机,直截了当道:“你曹曦是想出价买走?只要你给得起,别说你娘的魂魄,就是你爹的,都没问题。”

曹曦放声大笑,一只手指向吞云吐雾的老人:“杨老前辈真是爽快人,好好好!这趟总算没白来!嘿嘿,就是不知道老前辈的一条命值多少钱?”

杨老头语气平淡地道:“要做买卖,欢迎。登了门见了人,不愿意掏钱,趁早滚蛋。”

曹曦闻言后眯起眼,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起来,双手都是如此,姿势显得极为滑稽。

曹曦杀机毕露,杨老头根本就无动于衷。

曹曦蓦然哈哈大笑起来:“买卖可以做,我曹曦生平最喜欢跟人做买卖了,只是希望老前辈的价格千万别太高,那我是不会买的。我是什么人,杨老前辈可能不太清楚,为了修行,亲儿子亲孙子我都能卖了换钱。只不过如今阔绰了,发达了,衣锦还乡,睹物思人,才有了一点点恋旧的念头。”

杨老头缓缓道:“有个丫头叫李柳,跟随她爹娘一起去了北边俱芦洲,你父母的魂魄如今都在她身上。你要愿意公平买卖,我就跟你做生意,保证没有纰漏,到时候全须全尾儿交给你。当然,你要反悔,强取豪夺也可以,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以后发生什么,后果自负。”

曹曦苦着脸道:“全须全尾儿……杨老前辈您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好吧,您可以开价了。”

杨老头用烟杆指了指曹曦的手腕,曹曦勃然大怒:“啥玩意儿?要老子将这把本命飞剑送给那李柳?!杨老头,你失心疯了吧?”

杨老头斜眼瞥去,继续道:“你炼化这条大江之前的那把飞剑,一直留着吧?可以拿出来赠给李柳,记得连你的剑诀一并传授给她。”

曹曦脸色阴晴不定,杨老头冷笑道:“别觉得吃亏,你这辈子就没收过好的徒弟,我等于无偿帮你找到一个。说不定将来所有人提及你曹曦的时候,就都会是这么一种说法:‘曹曦啊,就是李柳的师父。’”

曹曦有了点兴致,搓手啧啧道:“那闺女这么厉害?”

杨老头扯了扯嘴角:“你最好自己去找她,我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地交出那把飞剑。”

“这桩生意,老子做了!要赌就赌一桩大的,这才符合我曹大剑仙的身份!”曹曦一拍大腿,微微降低声调,“除此之外,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买卖可做?”

杨老头语气淡漠:“你爹的魂魄。”

曹曦愕然,随即翻白眼道:“免谈免谈,送我都不要。”

杨老头开始吞云吐雾:“不要拉倒,那就换一个。你去找真武山马苦玄,当他的护道人,最近二十年里不用时时刻刻盯着,只要凑够十年时间就行了。”

曹曦皮笑肉不笑道:“一个有望跻身十二境的剑仙给一个孩子当护道人?!我曹曦虽不太在乎颜面,在那婆娑洲确实是以厚颜无耻著称于世,可这点面子还是要的啊!”

杨老头沉声道:“我可以让曹峻投军大骊,在沙场上砥砺破碎剑心,我还可以让人暗中护着他二十年,直到剑心修补完整。”

曹曦神色凝重起来,杨老头嗤笑道:“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曹曦的那点面子,跟家族多出一个陆地剑仙,哪个更值钱?”

曹曦一脸为难地道:“曹峻那小子一看就是白眼狼,让他成了陆地剑仙,岂不是要造反?曹家是牛气了,一门两剑仙嘛,搁在哪儿都可以挺直腰杆做人,哦,不对,应该是做神仙,可老祖我指不定要被那小子秋后算账……”

杨老头根本不接这一茬,直接说道:“曹峻成为陆地剑仙之后,必须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放心,不会要他去死,对那个时候的曹峻而言,不会太难。”

曹曦有些狐疑,问道:“杨老前辈,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曹峻?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算计吧?咱们哥俩怎么也算半个同乡,老乡见老乡的,不说两眼泪汪汪吧,可也不能坑害老乡啊,是不是?”

杨老头直截了当道:“曹峻现在没资格跟我谈买卖,你曹曦有。”

曹曦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开杨家铺子后,曹曦站在大街上,回望一眼药铺,自言自语道:“这些事情,该不会也被陈淳安那个老家伙算到了吧?”

泥瓶巷。深夜时分,一个满身富贵气的锦衣少年坐在院子里发着呆。

那位阴阳家大修士,在京城被皇叔宋长镜捶杀之前,曾经私底下找过他,发表过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老人甚至向他坦言自己对大骊现任皇帝的那桩天大阴谋。老人让皇帝陛下擅自修行,违反儒家圣人订立的规矩,以皇帝身份偷偷跻身中五境不说,甚至一路势如破竹,达到了第十境。皇帝是为了亲眼看到大骊王朝吞并一洲,而阴阳家大修士是为了将大骊皇帝,也就是宋集薪的父亲,制成一只牵线木偶,因为大骊皇帝正式闭关冲刺上五境门槛的时候,就是彻底失去灵智沦为傀儡的时刻。

阿良打断了大骊皇帝的长生桥,皇帝在长生桥断裂破碎之际极有可能看到了蛛丝马迹,那些原本隐藏在桥身之中的种种机关和伏笔极有可能已经泄露。虽然大骊皇帝当时在白玉楼外的广场上掩饰得极好,可是皇帝到底没有想到,阴阳家修士在宋集薪身上也动了手脚。阿良的那一拳彻底打乱了老人这一脉阴阳家长达数十年处心积虑的深远布局,只不过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此时此刻,宋集薪回想那些言语,心情沉重至极。

稚圭披衣而出,问道:“公子,有心事?”

宋集薪转头笑道:“就是睡不着而已。”

稚圭哦了一声,搬了条小板凳坐在宋集薪身边。

宋集薪突然提议道:“月明星稀,风光大好,不如咱俩随便走走?”

稚圭懒洋洋道:“好啊,都听公子的。”

仍是主仆的二人一起走过了小镇的街街巷巷,在齐先生教书的老旧学塾后院的石制棋桌旁,宋集薪伸手抹过冰凉的桌面。他次次坐在北边,赵繇坐在南边,当时不知道为何如此安排,如今水落石出,才知道原来如此。宋集薪笑道:“不知道赵繇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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