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春风又绿,明月再照

“尤其何心隐这种野路子。”

“昨日我便听闻,曲阜周边多家士绅遭了乱,一问之下,都说是何心隐授意劫掠,简直无法无天!”

“还有殷总督,本事固然有,但以孩儿观之,恐怕心术不正。”

张敬修言语之中,颇为不屑,打心底认为只有自家父亲有这个本事将事做好。

毕竟家学渊源如此,父亲是一朝名相,大兄是无冕的状元,眼高于顶实在太正常不过。

张居正解开腰带,接过软枕,垫在了身下。

等着儿子说完,他才出言更正道:“曲阜的事我听说了,那纯粹是江湖流民的路数,何心隐可不会纵民劫掠。”

“那厮的路子,说到底就是结社那一套,什么兴办义庄,开设公学,实际就是为了纠集起来,在县乡与士绅、朝廷抗衡。”

“这等酸腐哪里会轻易掀桌子,多半是吃了个黄莲。”

二人早年间一面之缘,可谓是互相看不起。

张居正对新政侃侃而谈之时,何心隐直言是民贼权奸,独断专行必然人亡政息。

何心隐对行道高谈阔论之际,张居正干脆反问,在县乡结社固然简单,又凭甚觉得自家的“社”能世代主持公道?

不过,两人虽然不欢而散,但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

张敬修不了解何心隐,似懂非懂。

张居正也不解释,只继续说道:“至于殷士儋……他的罪过,必然是摘不干净的,只是为父轻易动不了他,只能等陛下秋后算账了。”

以殷士儋的能力,山东的局势不应该发展到这个地步,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殷士儋没有好好做事。

或许真相未必如此,但在官场中,推定就是真相。

奈何殷士儋毕竟是皇帝亲自请出山的人物,又在盐政重构、盐票推行一事上功劳不浅。

张居正也不好直接把事情挑明,只能话里话外敲打一二。

最后到底要不要清算,只能等皇帝发话。

“还有孔家的事,毕竟是千年世家,到底不能三五天就拿出个章程来,我没那么多闲暇干候着,还是留给沈鲤去庖丁解牛罢。”

“沈龙江其人,可比孙丕扬稳重多了。”

张居正说得兴起,干脆连孔家的事也点评了一番。

孔家的人要炮制,地要清算,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也只能留给沈鲤。

这一干巡抚里,沈鲤已经是做得极好的那一个了。

尤其对比反面典型孙丕扬来说——只能说,老张头在途径南直隶时,对孙巡抚生出了不少成见。

张敬修将亵裤往下拉了拉,端过汤药试了试温。

他听到孙丕扬这个名字,也是忍不住失笑:“孙巡抚……朝中怕是少有堂官比得过孙巡抚的轻佻。”

别说沈鲤了,就是以不讲规矩著称的殷正茂,都比孙丕扬稳重。

能与之一比的,恐怕只有当初上早朝时,被狗卡住的那位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说起孙丕扬他就哭笑不得。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罢免孙丕扬,这厮着实不适合主政一方。”

“奈何他这个巡抚,是陛下钦定的,我若是提议罢免,多显不协。”

轻佻这个理由,有些不上不下。

若是粗略一想,轻佻并不至于讨得罢免的大罪过;但仔细论起来,又实在让人忍不了。

遍数孙丕扬这厮赴任以来的所作所为。

先是与李春芳起了冲突,竟然直接送上栽种,辱骂三朝老臣,当今国丈。

而后又怠缓清丈,将度田清户的一揽子大政,只定下了增田几成的数额,具体施为,全部包给了地方士绅地主。

人家报上来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辖区内唯有叶梦熊认真清丈,进度颇缓,孙丕扬就上奏要罢免叶梦熊。

为此被皇帝申饬了一番,孙丕扬竟恬不知耻给自家下属频穿小鞋。

这些都罢了。

等张居正途径南直隶的时候,又听到了凤阳巡抚、应天巡抚不合的传闻。

概因孙丕扬将清丈视为政绩,自己行事操切也就罢了,还想“辅助”隔壁的王家屏!

王家屏懒得理会这厮。

孙丕扬便私底下找上门去劝说。

说什么,清丈是大政绩,南直隶是大盘子,做得好了互惠互利,正值内阁空缺,不妨多搞来几个,王家屏一个,他一个!

张居正乍听这话,当即就被惊得外焦里嫩。

竟有朝廷大员轻佻到这个地步!?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张居正两股汇集之处顿感一凉。

“嘶!”

张居正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且忍一忍。”

用过砒霜的患处,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痊愈的,用药之后更是咬得生疼。

张敬修上下其手的同时,还不忘与父亲说话转移注意力:“其实由王家屏出面弹劾最是合宜。”

话一出口,就感受到一股看不成器的儿子的眼神。

他立刻回过味来,好像是有点欺负老实人了。

张敬修想了想,连忙改口:“或者,大人可按照一年期考,对诸多抚按各施奖惩,如此朝中也不会多虑大人是故意针对谁。”

这还像点样子。

张居正满意地收回了目光:“我亦是这般想法。”

他既然考校,也是厘清思路地问道:“除了孙丕扬外,还有哪些抚按值得同列并罚?”

张敬修唯唯诺诺,一时答不上来。

张居正没等到回音,干脆自问自答:“河南巡抚邓以赞,有失官体,罚俸三月。”

张敬修听了有些疑惑:“邓巡抚不是避嫌去位了么?”

张居正趴在枕头上,瞥了儿子一眼。

后者突然反应过来:“哦,大人正是要以薄惩回护邓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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