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昭十五年,腊月二十九,除夕。
宣府镇,东南方向,东堽镇,这里地处北地,冬季漫长严酷,大雪纷飞,数日不息。
清晨,镇北那间孙家炭铺,铺面门板紧闭,早已打烊关铺二日,要待年后重新开铺。
隨著外面北风越发急促,铺面门板被打开一扇,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体型壮实,像貌普通。
他对著凛冽的寒风,微伸了一下懒腰,似乎刚从床榻起身,无意识向镇北望去,目光中似有厉芒。
那里正是山谷军粮仓位置,自前日来过一支南来运粮车队,昨日一日再无南来粮队……
炭铺旁边的陈记布店,即便是除夕之日,一大早照常开张,只不过门庭冷落。
他看到青年出门,笑道:“孙老板,今日是除夕,店里也没生意,我过晌午便回家过年。
我瞧你也是个单身,必要守著铺子过年,我这里有人送了两斤牛肉,不如你我小酌一番。”
孙老板笑道:“正好我还存了一壶好酒,我这就去拿来。”
陈掌柜在店堂摆开小桌,將牛肉在炉子上蒸烤,不一会儿就透出诱人肉香。
孙老板提著酒壶过来,门外飞雪连天,店堂里炉火正旺,热气升腾。
两人分食牛肉,相互碰杯对饮,閒话市井趣事,倒也颇有意趣。
正在酒酣时分,听到街上传来车马碾雪之声,连续不断,听著很有些规模。
孙老板回头望去,街道南边正走来一支队伍,全是顶盔贯甲边军骑卒,人数约二百之多。
隨行数十辆大车,首尾相接,延续好长路径,车轮滚滚,马蹄震响,向著镇北方向而来。
孙老板看著这队人马,眼睛微微一亮,神情多了几分凝重。
一旁布店陈掌柜说道:“孙老板,这看著像是北边来的领粮队伍。
最近八九天南边运粮队伍挺多,这领粮的车队可不多见,像是这几天第一支吧。”
孙老板端著杯中酒,一饮而尽,隨口说道:“前些日子都是南边运粮队伍,想来是镇北粮库已满仓。
自然就有边镇粮队来取粮,这几十辆大车能运走几千石粮食,足够一个关隘军营过年了。
这些当兵都是劳碌命,除夕大过年也不消停……”
陈老板听他说的仔细,对军营之事很是熟悉,但他只是个布店掌柜,自然也不会多想。
孙老板一边说话,目光似乎隨意打量,但神情之中却带著慎重。
他看到两队前头两人並轡而行,其中一人胯下军马,身材魁梧,腰背挺直,气度沉凝。
他穿著军中常见號服,外面套无袖羊皮袄,腰上挎著制式雁翎刀,与寻常军士佩刀略有不同。
他想起自己堂弟曾说过,配掛这种加钢製式雁翎刀,至少也是军中把总。
这位年轻的军中把总,十几天前曾经入镇取粮,还到过铺子上买炭,给孙老板留下深刻印象。
和这少年把总策马同行,是位二十多岁年轻人,身上穿著厚重皮袄,头戴皮帽,脖子扎裘皮围脖。
浑身裹得密不透风,在马上蜷缩身子,不愿漏掉身上一丝热气。
相比於少年把总的坚毅沉稳,气度儼然,他却透著蜷缩圆滑,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
那蜷缩身子的年轻人,將压低的皮帽往上推了推,说道:“总算到东堽镇了,这鬼天气真吃不消。
志贵,我做的是司库掌记,最清楚关城库房存粮,足够用到正月十五,原以为年前不用出关。
怎么突然就急著取粮,大除夕还在路上折腾,本想窝著过个好年,这回都泡汤了。”
郭志贵微微一笑,说道:“二爷有所不知,前两日兵部发来八百里急报,朝廷和蒙古人已达成议和。
但土蛮部安达汗生性狡诈,一贯都是战和不定,兵部让各边镇加强戒备,不要因两邦议和放鬆警惕。
梁大帅是当世名將,曾多次击退土蛮部进犯,熟悉安达汗用兵习性,更是不敢有丝毫鬆懈。
他算出东堽镇粮库这两日满仓,给辽东各关城参將发出將令,让各城年前抓紧取粮。
今日是我们过来取粮,明日庸兰关粮队也要过来,辽东其他几处关城,也都不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