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赵改之眉头皱起,心中有些不喜,他是不太喜欢晒太阳的时候被人打搅的,眼角望去就见着门子急匆匆走来。赵改之是个温吞性子,即便心中不是很高兴,却也没有直接发作:“何事?”
“老爷,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平阳伯,说是要见您。”
“平阳伯?宁国有这个爵位吗?”赵改之有些疑惑。
“好像是没有,我也觉得那是个骗子,毕竟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实在是太过年轻。”门子便抓了抓头发:“要不,我去将他赶走?”
赵改之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忽地从太师椅上起来:“不,不用,我知道是谁了。”
“请他入客厅吧,让人准备好茶水。”
门子急匆匆的去了。
赵改之则是抬眸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有些刺,眼睛便眯成一条缝。
他只是对朝堂上的变化不甚在意,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平阳伯,十七八岁,只是这两个特征,赵改之便已经知晓来人身份。
宋言。
没办法,自家婆娘是杨家人。
杨家和这宋言之间多有矛盾。
夫人自是向着自家人的。
那段时间,杨家接连出事儿,杨妙清死了,外甥宋震,宋云死了,五个杨家旁支县令死了,到最后便是杨国臣的儿子杨铭都死了,自家夫人便没少在他面前数落宋言的不是,便是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随着上元将近,外放官员都要回京述职,宋言也不例外。
这人杀性极重,宋震宋云两人的死,都和宋言脱不了关系,虽说不是一个母亲,可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的兄弟,下手却是没有任何保留,两人死的老惨了;平阳城内,一百三十三个文官,算上家中族人,被他砍了脑袋的,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可以想象一旦宋言入京,在得知自己平阳刺史的官职被撸了,怕是会忍不住大闹一番,杨家,白鹭书院也是不会放过这个除掉宋言的机会。当然,在杨家和白鹭书院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宋言终究还是太过弱小,他多半是要死在东陵城的。
只是以宋言的性格,就算是要死,临死之前多半也会在东陵城放上一把大火,拖着一些人和他一起去阴曹地府。
虽然娶了杨氏女为妻,但赵改之并不打算参与进去。
只是他怎地也想不到,宋言这一把火居然会先烧到自己头上……思虑之间也就到了客堂,身子刚刚坐下,没多长时间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子将宋言引到这边之后,便转身离去,视线扫过前方身影,略带些微稚嫩的脸,让赵改之简直难以相信,就是面前的少年,能以远远不如对方的兵力,屠戮数万倭寇和女真蛮子。
“早就听闻平阳伯以弱冠之年,护宁国边境,今日得见,才发现平阳伯比老朽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赵改之笑呵呵的夸赞着,表现的甚是亲密,甚至还主动上前,握住宋言的手。
宋言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极不自在。
古人最是喜欢这样的礼节,重视之人,亲密之人见面,恨不得将对方的手攥在掌心,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展现出双方交情。若非宋言早已知晓这种规矩,怕不是要以为这些人的性取向都有些不太对劲。脸上也是堆满笑意:“侯爷谬赞了,不过侥幸而已。”
双方又是一番寒暄,这才分宾主坐下。
早有婢子送来香茗。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赵改之这才问道:“平阳伯应是初到东陵吧,不知来侯府所为何事?”
“倒也无甚要紧。”宋言喝了一口茶,“只是刚入东陵城,尚在长安街同刺史房海,一起前往房府的时候,同安宁侯世子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
宋言并未遮掩什么,直截了当的表示出自己的目的。
赵改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眉头紧锁,这是来者不善啊?
他本不想参与杨家和宋言之间的破事儿,倒是没想到这宋言居然直接登门问罪,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他安宁侯好欺负不成?
心中虽已经有些怒气,只是安宁侯也算是个老奸巨猾的,面上却不露分毫,慢悠悠的端着茶杯送到嘴边,轻轻抿着:“哦?不知是何矛盾?”语气淡漠,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热情:“丰儿这个不孝子,从小是被他母亲宠的有些坏了,为人处世许是张扬了一些,若是冒犯了平阳伯,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代他向你道歉了。”
宋言大笑起来:“也不过是我这个平阳伯,平阳刺史,以及房海这个松阳侯和松州刺史回京述职的时候,不知怎地得罪了令郎,导致令郎驾驶着马车,于长安街上狂奔,直冲我二人,若非小子还有一点武力傍身,我和房海怕不是要被直接撞死了。”
噗。
原本还只以为年轻人之间争风吃醋,起点小冲突,没怎么当回事儿的赵改之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大变,刚刚饮入口的茶水甚至都来不及吞下,直接便喷了出去。
眼睛更是瞪大,有些手忙脚乱的将茶杯置于桌面,茶杯和盖子碰撞,咔滋作响。
这逆子。
他是想要害了整个安宁侯吗?
好家伙,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侯府世子,你还不是侯爷呢,就算真是侯爷,遇到两个回京述职的刺史,你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敢直接将这两人撞杀?
莫非是觉得赵家九族太多了不成?
那房家岂是好惹的?
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京观狂魔又是好惹的?
用力吸了口气,赵改之勉强平复心情:“伯爷,这……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吗?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令郎的马车里,居然还有晋王世子洛靖轩,长兴侯嫡孙娄彦博,英国公嫡孙范泽豪和钱家少主钱晨。”宋言不急不缓:“我只知,在事情出了之后,禁卫军统领郭胜便恰到好处的出现,将我等包围,要捉拿归案。”
赵改之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他也不是个蠢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自然明白自家儿子,这是专门盯着宋言去的。
“所以冒昧来访,就是想要问一问令郎,我和他素未谋面,更说不上什么仇怨,为何要如此针对在下?”宋言将茶杯放下,这赵家看来钱财不错,茶水还是茶汤,而不是崔家和房家售卖的香茗:“总要给一个说法不是,在下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好歹也算是郡马,不清不白遭人刺杀,若是传出去,便是陛下也颜面无光,侯爷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