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顿午饭结束,已经过了午时。
下午时间,房海本是准备带着宋言熟悉一下东陵城,只是忽然想起自己的奏章都还没有准备好,无奈之下只能留在家里准备奏章,原本准备安排府内的一个管事跟着宋言,也被婉拒,一个人出了门。
当然,说是一个人,宋言也清楚,小姨子定然在某个地方悄悄的跟着自己。
安全方面用不着担心。
一路走过。
房府,杜府,崔府,张府……大抵都是一些朝廷大员的宅邸,皆是奢华,高雅。路上也遇到不少人,虽觉得宋言的模样有些面生,却也没人感觉奇怪,毕竟朝堂之上人来人往,出现一些新面孔也实属正常。
偶尔经过一个绸缎布庄,便见着几个大家小姐于其中挑选布料,内城的绸缎庄子自然和外城的不一样,里面几乎都是云锦,蜀锦,这样的名贵料子,宋言大概知道,其中最值钱的应是一种叫做云烟纱的料子,据说布料极为细腻,半隐半现,如云似烟,颇受王公贵族的喜欢。
一匹云烟纱的价值,许是比得上十匹优秀的战马。
那可能是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辈子都不完的银钱。
而那小姐大抵只是问了一下有没有云烟纱到货,价格上是完全不在意的。
又走过了一段距离,便遇到了一个茶庄。
陆羽茶庄。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写下了《茶经》陆羽……想来应该不是的,毕竟这时候的陆羽应是还未曾出生。
茶庄被一些公子小姐包了场,里面正在举行诗会。
这种地方举行的诗会,自然跟群玉苑,青楼这种地方的诗会不太一样,没有敲锣打鼓,没有琴音袅袅,没有妓子搔首弄姿,一群公子小姐,相向席地而坐,面前便只有笔墨纸砚,主座上有一个竹筒,竹筒内有许多竹签,抽中哪个竹签,便以竹签上的题目作诗,填词。
每每有某个公子新作出炉,就会邀请一名小姐将自己的诗词念出,便能得到一番夸赞,随后便有另一名书生,拿出一份更为优秀的,才子们互相较劲,身段婀娜的佳人又给这些才华赋予了一层朦胧的暧昧。
品茶,作诗,倒也风雅。
尽管,于宋言看起来这所谓的诗会,更像是一个相亲会。
若是当真遇上看对眼的,难保不会发生些什么。
毕竟现在宁国民间虽然日趋保守,可权贵阶层,怎一个糜乱了得,宋言便能瞧见,有几个留着少女发式的小姐,眉眼间都隐含媚态。偶尔便会有一阵喝彩的声音,应是某个公子做了一首好的诗词,宋言于茶楼外面稍稍听了一段时间,便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
这些诗词,大抵写的还是国破家仇之类的东西。
一个连东陵城都没怎么出去过,常年流连于青楼,茶楼的富家少爷,从未见过边疆战乱,从未见过蛮族凶残,写出来的东西不免矫揉造作,徒增笑尔。偏生那些小姐们还觉得这首诗颇为不错,不少小姐望向这位公子都是眸含春水,而那公子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唯有眼神中些微的得意,暴露了真正的想法。
宋言便有些好奇,不知将这人放到边关,直面女真战马的铁蹄和举起的弯刀,是否还能写出来这样的东西。
摇摇头,宋言便继续往前走去,又经过了一段路程,宋言终于停下脚步,抬眸望去:安宁侯府。
却是到了赵丰家。
宋言嘴角勾起些微的弧线,紧了紧衣领,便朝着赵家大门走去。
门口自然也是有门子守着的,这是大户人家的标配。
只是相比较松州府,宁平县这些地方的豪门望族来说,东陵城的门子显然更懂得规矩,更知晓自己的身份,见着宋言身影身子立马便弯了下来,算是在鞠躬行礼,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跋扈,眉眼间也满是笑意:“这位公子,敢问……您找谁?”
声音也是颇为客气。
毕竟,这里是皇城啊。
有权有势的人实在是太多,稍有不敬,许是就会得罪人。
“在下平阳伯,求见安宁侯。”宋言笑笑,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平阳伯?
门子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似是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名号,而且,自称伯爵,可这年龄看起来也太小了一点吧?
有没有二十岁?
总感觉像是在忽悠。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门子该管的事情。
尽管心中狐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反倒是告罪一声:“伯爷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老爷。”
侯府,后院。
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坐于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茶壶,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
这位,便是安宁侯,赵改之了。
据说他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因着小时候顽皮,犯下了严重过错,老侯爷便给他改了名。
赵改之算是个胸无大志的。
再加上现在文官做大,本身又是武勋一脉,不想在朝堂上被文官指摘,刁难,干脆便向皇帝请了个闲散职位,整日于侯府之中,逗逗鸟,遛遛狗,日子倒也过得自在。冬日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许是赵改之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每当这个时候,便不由想起难产而死的妾室。那丫头,名字叫秦翠翠,一个很普通的名字。身段普普通通,长相也算不得有多好看,可赵改之就是喜欢,从小便在身边伺候着,秦翠翠很爱笑,不知怎地,每每看到她的笑脸,赵改之便感觉心里面暖洋洋的,像是晒太阳一样舒服。
这样想着,赵改之便叹了口气。
阳光虽暖,却终究比不得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