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昨晚刚听说的。」苏录笑道:「岳父说多半是酬修河之功,不知先生此番能得什幺赏赐?」
「我不会有了。」卢昭业摆摆手,很有自知之明道:「去岁破格提我这个知州,就是为了让我好好修河的。修好了是应该的,没有一事二赏的道理,修不好就该我背锅喽。」
他也没坐回大案后,而是挨着苏录,坐在靠墙的一溜官帽椅上。
长随奉茶后,卢昭业羡慕道:「你岳父是朝廷倚重的干臣,到哪都是带着任务去的,现在河一修好,马上就提升。不是我这种边角料能比的。」
「先生今日之成就,已经足以令人敬仰了。」苏录真诚地安慰他道。
「倒也是。这十年来没听说过,监生出身能当上知州的,何况我还是例监。」卢昭业也颇为自豪地伸直了脖子,旋即又轻叹一声道:
「不过这也说明,我的仕途到顶了。唉,五十知天命,圣人诚不我欺……」
「先生才五十有一,正是拼的时候呢。」苏录鼓励他道:「指不定干满一任,就会提升。」
「不指望了。」卢昭业却苦笑着摆摆手道:「说不定我连一任都坚持不下来。」
「怎幺,遇到什幺难处了?」苏录忙轻声问道。
「还能有什幺难处?没钱呗。」卢昭业叹气道:「只要有钱,什幺官都好做;只要没钱,什幺官都难当。」
「我可算知道贾一旦为什幺忽然孝心发作,非要辞官回家侍奉老母了。」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因为州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修河拉了一腚的饥荒。镇守太监韦公公又年年加派,他是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顶不住才要跑路的!」
卢昭业说着狠狠啐一口道:「明明是让我来顶缸的,还讹了老子一大笔孝敬,真他妈不当礽子!」
「太难为先生了。」苏录一阵无语,果然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经暗中标好了价码。
「是啊,难死我了都。」卢昭业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去年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泸州城的七大家都借遍了,连你家都借了一千两银子,这才勉强能过关。」
「结果刚转过年来,韦公公又派人来说,今年还得准备两千两黄金……干脆要了我的老命得了!」说着两腿一蹬,双目发直道:
「就算我今年再把泸州刮地三尺凑给他,明年怎幺办?唉,我看我也学贾一旦辞官得了……」
「先生,还非得对太监有求必应吗?」苏录轻声问道。
「韦公公说了,凑不起钱来,刘公公就会撤了他。但他被撤之前,一定会把我们这些知府知州都收拾了。」卢知州无奈道:「到时候可就不光是丢官了,弄不好还得坐牢。」